第四十四章 歧视

三千年前——人界。

彼时的神魔海联通三界，是类似于枢纽海岸一样的存在，各方势力再次汇集，登记造册，互通有无。那时的神魔海是名副其实的‘神魔’海，无论是神是魔还是人。只是神魔海的海域庞大，生灵复杂，想要活着从茫茫大海中走出来，可不是一只小船能够做到的，因此即便是三千年之前，神魔海也并非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到的。

关于神魔海的所有记载都是那时留下来的。

表面上看，那时的经济是非常发达的，只不过有些时候经济的发达并不会使百姓更加幸福。

滨海之畔一座小城里，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城市里穿梭。

天色昏暗，乌云密布，风呜呜地吹着，树叶被沙沙作响，像是有人附在耳畔低声痛哭，一层层的海浪卷起，带来浓重的腥臭味。时间方是正午，天色却好像比傍晚还要深沉。

他一路狂奔，横穿整座城市，双腿飞快倒换几乎出现残影。

脚下突然被一粒石子绊倒，膝盖在地上搓过长长的一条，裤腿的布料磨得干干净净，膝盖上的皮肉和尘土深深地纠缠在一起。他狼狈的爬起来，将头深深埋下去，不敢出声也不敢停留。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艰难的爬起来。

“哎！”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男子突然挡在他身前，“小杂种，今天怎么有胆子出来了？不用守着你不知羞耻的老娘吗？”

小孩儿脚步没有止住，撞上他的胸膛，力道被反弹回来，跌在地上。

他隐忍着，手指用力到泛白，指缝里都嵌入灰泥。

“不是。”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你还敢犟嘴？”男子猛地抬腿，脚掌踩在孩子的肩膀上，力气加深几分，也没办法令孩子的身体坍塌下去。

“娘嘞！”他小声嘟囔，怒骂一句，又哼哧哼哧生了半晌的气，最后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一口口水啐在孩子的脸上。

似乎是知道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周围的人一圈圈地散去，留下一个狼狈的孩子，用泥土掩盖脸上的脏污，袖子在脸上从上到下的捋过一遍，立刻又拍拍拍拍屁股站起来。

“娘！”

他推门进来，风也从破碎的洞口里透进来，散落的茅草大范围的飞起来，打在屋内女人的身上、脸上。

这里是一座破旧的宅院，早先魔界商人居住的时候门庭若市，而商人前脚刚走后脚这里就落寞下来了。

即便是三界之间互通，可大部分人类还是执着地认为，自己是高等且尊贵的，魔族是卑贱且危险的。镇子里最和善的婆婆，见到魔族的时候也还是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虽然抱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多，但是镇子只有方寸大小，熟人遍地都是，若是有一个人表示友好他就会成为整个镇子讨伐的对象。人们会唾弃、责骂，甚至是侮辱他们。

可有些时候魔界的商人带来的利益又是巨大的，大到他们愿意放弃身份地位，甘愿被人唾骂，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为了利益趋之若鹜。一旦利益退去，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在魔族面前啐上一口浓痰，以此来表示自己对人类身份的绝对认同。

在这样的风气之下，魔族成为一个见得理不得，理得喜不得的奇怪存在。

久而久之，这座城镇的魔界越来越少了，唯一拥有魔族血脉的孩子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娘，娘你别死。”

他小小的身体，艰难地抓着女人的脚，又是蹦又是跳，可是他太矮小了，他没办法。

他蹲下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终于大哭起来。眼泪一连串地掉，湿润一大片裤腿，他突然踉跄了一步，身体朝后跌了下去。他继续哭着，脸上已经看不出一点干净地方，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轰隆一声响，倾盆大雨将整座城镇淋湿，雨滴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就像是要昭告全天下所有的人，它来了。

它来了又能怎样呢？它无法带走任何一种罪恶，也无法挽回哪怕一条生命，它甚至无法改变连母亲挂在房梁上的脖颈和摇摇欲坠的身体。雨就是雨而已，下得再也只雨而已。

狂风卷动门板，漆黑的房子宛如鬼蜮。孩子的眼泪落在风里，就像这场蔓延数里、经久不息的大雨。

之后，孩子漫步到屋外，雨水从他的头顶冲刷，带走了一部分的污泥。但是在孩子的心里，自己早就是肮脏透了的，贪婪的魔族血脉和丑恶的人脸血统，他认为自己是三界中最肮脏的。

“我不是，我不是。”

雨声四面八方的响起，他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听见，他在街头巷尾流浪，一遍一遍地重复这句话，不知到底是在说给谁听。

思维留在宅子里，变成行尸走肉一具。他跌跌撞撞混沌着向前走，一路走一路念。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很小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就放弃了他，带着自己的弟弟离开，而作为魔族的孩子，他在人界要承受巨大的歧视和恶意。他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对他也很好，可同时也是一个懦弱的人，在面对唾骂的时候她选择离开，将所有的恶意留给尚在人世的孩子。

而他又做了什么呢？他只是活着，艰难努力的活着。他只是活着，同时想要他的母亲也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几乎埋进他的骨髓里，成为他深深地执念。所以，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要活着。

不知不觉，他走到海边，腥咸的海风一吹，理智短暂的回归脑海，可看着海面上波浪滔滔，浪花打在礁石上，溅出一朵又一朵的花，他生出跳下去想要跳下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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