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桑洛,我不想回去了
雨势渐大。
山路泥泞,炎铎已经数日未眠未休,再加上淋了一夜的雨,饶是他的身体已经弯成了一道弓,遇到上坡的地方,力气还是有些跟不上。
他咬着牙,肩上的麻绳狠狠的勒在了身上,衣裳早已被磨烂了,麻绳在肩部的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勒痕,血肉模糊,只流出的血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伤口泛着惨白的颜色。
延绵起伏的山脉隐在雨幕里。
这一走便是一整夜,也好在是夜里,若是放在白日里,桑洛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那些围观的人群,毕竟炎铎现在是皇帝,不再是以前的皇子。
若是以前,就算干出些出格的事情,也无非是落个笑话,成为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可帝王不同。
帝王得有威严,可炎铎这样的性子,哪里适合当一国之主。
又遇到一个上坡,车轮在泥地里打滑。炎铎一个踉跄险些趴了下去,桑洛悄悄的打了个手势,有人在后头推了一把。
这一路走的很慢。
一步一个脚印,直到第二日的晌午时分,才到了万盛谷。
雨后的湖水涨了很多,水草茂盛,大片大片的绿色延绵开去,湖水似是一面巨大的镜子一样,倒映出了瓦蓝的天,悠悠的白云。
数日之内,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
炎铎的身体虚弱极了,可再虚弱也抵不住他那颗空了的心。
明明前两日,他与宗越在水里,还曾那样的亲密。情到浓时,宗越也会忘情的喊他的名字,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也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可是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甚至比原点更恐怖。那时他病危,但好歹他知道宗越是活着的,可现在呢?
宗越只孤零零的躺在身旁的棺材里。
棺材的面漆了红漆,经了雨水,愈发显得透亮,刺目的红,灼了炎铎的眼,烧了他的心。他的嗓子眼里似是冒火一般的难受。
想要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虚弱的瘫坐在地上,衣裳湿漉漉的裹在身上,头发散乱的贴在脸颊,丝毫没有素日里的威严,更像是个伤心欲绝的未亡人。
桑洛想要安慰几句,可也无从安慰。他家主子跟宗小公子的纠葛,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的。
他命令随行的手下,开始挖坑。
炎铎的手泡了一夜的雨水,苍白的如同鬼爪,他摩挲着棺材,“我自己来,你们滚...开......”
桑洛将铁锹等工具拿了过来,可炎铎不用,他四下看了看,选了处相对高的地方,然后跪在地上,开始挖,雨后的泥土松软,可人手哪里禁得住。
很快炎铎的十个指头便鲜血淋淋起来,只是裹在褐色的泥土里,瞧得不真切。
他似乎失去了痛觉,只机械的挖着坑。
日头高悬,秋风里带着些桂子的香甜气息。
若不是宗越死了,该是个出游的好天气。
有大颗大颗滚烫的热泪落在了泥坑里,混进了血里,混进了泥土里。
桑洛在一旁瞧的不忍,撇开了眼睛,最后实在受不住了,才走到近前帮着他一起挖。
他说,“宗小公子对属下不错,属下也该尽一尽心的。”
炎铎没有拒绝。
是啊,宗越待所有人都很好,唯独对他冷情寡义,他记得年少在一处时,无论得了什么好吃的或是好玩的,他都记得要给桑洛和魏青衍一份。
日到正中,又西斜。
日落月升,坑终于挖好了。
炎铎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去湖边洗了手,又理了理衣裳和头发,这才走到了棺材边,借着清冷的月色,他趴在棺材上,看着里头躺着的人。
宗越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那儿。
乖巧而听话。
炎铎伸手拂过他的脸,自言自语道:“阿越,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生下来就是万千荣宠,想要的即刻就能得到,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就是觉得你与旁人不一样。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郁颜郁颜..”
他哽咽的厉害,良久才继续道:“我以为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的,我那么凶,那么对你,无非只是想留住你,我何曾......”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棺材放进了坑里,炎铎一捧土一捧土的将泥土洒了进去。
自此,万盛谷就只属于他和宗越两人的了。
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待到将宗越安葬过后,已经是第四日了。
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炎铎睁开了眼睛,他不知何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坟包上,意识也是朦胧一片。
“主子,咱们回去吧。”
桑洛的声音响在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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