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吃寿宴
偏殿里的气息凝重到可怕, 白倾沅悄悄抬眸瞥一眼召未雨,刚与她对视上,旋即便低垂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召未雨对她倒是没发什么脾气, 一改之前对陶宣的疾言厉色, 尽量在她面前表现的平易近人,和善可亲。
白倾沅听了她这般温柔的话, 脑袋是更加羞愧地抬不起来了,她轻声嘟囔:“是阿沅做错了。”
“错在哪儿了?”
“不该放火烧了惊鸿台。”
“那你总得告诉哀家,你究竟是为何要烧了这台子吧?”召未雨去握她的手, 将脑袋低到与她平齐, 观察她的反应。
没想到说着说着, 小姑娘脸上泪珠子就落了几滴下来,她蹙了眉,又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可说的?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不是。”白倾沅抽了抽鼻子, 带着点哭腔道,“我就是,就是见不得太后娘娘您受委屈。”
召未雨顿了顿, 不确定道:“我?”
“嗯。”白倾沅稀里糊涂点着脑袋,“我前几日便听说了, 听说了太后娘娘的事,您不喜欢听戏, 宫里的惊鸿台却是专门用来听戏的,我知道娘娘您肯定不喜欢它,但是又不好下令拆了它,那便,那便……”
召未雨接道:“那便由你来帮我拆了它?”
“嗯……”白倾沅唯唯诺诺地抬起头,“可是阿沅不后悔, 太后娘娘待我这样好,本就不该受这些委屈,不喜欢的东西,就不要留在眼前闹心。”
“傻孩子。”召未雨眼里真是半点责备也没有了。
白倾沅的话叫她想起了陶灼,那个曾经也是不论事情好坏,都是在为她着想的陶灼。
“坏人又如何,这天下恶名有我来替你担,你只管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那是陶宣初登基时,她把自己送到陶灼身边,陶灼对她说过的话。
后悔把他杀了吗?不后悔。
可是想他吗?想。
召未雨恍神间,仿佛从白倾沅的身上看到了陶灼的影子,那样肆无忌惮,却又那样对她偏爱纵容。
是她日复一日的猜忌和试探,把陶灼越推越远,越推越远,终至不可回旋。
她抱住白倾沅,将她送到自己怀里,“傻孩子,怎么会有你这样单纯的孩子。”
她看不见白倾沅眼底的暗黑与波涛汹涌,只是独自沉浸在感动中,柔声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就算你把那台子烧了,他们也是会重建的,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丢不得。”
“那太后娘娘还会难过吗?”白倾沅小声问道。
“不难过了,哀家有你这样贴心的小棉袄,什么都不难过了。”
白倾沅埋在她胸前,听她一句句蛊惑似的说词,什么贴心的小棉袄,若非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恐怕又会跌入她的温柔乡里。
只是现在这样温馨的场面,任谁看了都不得说一句母慈子孝。
召未雨本来也就没打算严惩她,现今听了她这番解释,更是舍不得动她,权衡之下,便在晚上陶宣过来用膳时,轻飘飘将这事揭过去了。
陶宣也学乖了,不在明面上跟她对着来,边应付边说起另一件事:“明日沈家老太爷七十大寿,要办生辰宴,儿臣是否该吩咐人送点东西过去?”
“这还用说,东西哀家都已经备好了,明日叫人送过去就是了。”
沈家是皇城根底下的世家大族,世代出能臣,祖上最风光的时候,还娶了瑞安帝的独女,后来的昭月大长公主。故而如今的沈家同他们陶家皇室,也算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白倾沅听着这母子俩的谈话,忽而想起那位钟意顾言观的小表妹沈知鹤。上回成熙便说她跟喻家的婚事快定下来了,可只要她一天不出嫁,她便一刻不能真正的心安。
她思来想去,自告奋勇道:“太后娘娘,明日沈家老爷的寿宴,我可以去吗?”
陶宣奇道:“你?”
白倾沅不理他,只一个劲儿拿兔子似的眼神看着召未雨,道:“我听说沈家小姐沈知鹤,是京中出了名的高门淑女,我独自在宫中呆着,也没个人可以同我做伴,遂想多结交些世家姑娘们,日后也好约着一块儿玩。”
“你也说了,人家是淑女,你……”陶宣放下筷箸便开始拆她的台,只是话说到一半,玩味儿地笑了笑,没有继续。
白倾沅并非不知道外人在背后是怎么说自己的,无非就是,西郡来的野丫头,没见过世面,空有个好出身,腹内原是草莽等等。
这些话她上一世便听得多了,这一世若是听到还会生气,那便真是毫无长进了。
她危险地瞟一眼陶宣,心想,或许也该叫这个小皇帝为自己乖张的言行付出点代价才是。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她收敛神色,据理力争:“我知道皇上要说什么,不就是想说我并非淑女,是个野蛮之人呗。可我就不能有点上进心吗?我就不能跟她们学学吗?我相信,若是我与沈小姐相处好了,沈小姐定也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教我些京里的规矩礼仪。”
“阿沅此言倒是有理。”召未雨称赞道,“想学规矩是好事,想要与世家姑娘们结交也是好事,哀家断没有拒绝的道理。那明日哀家为沈老爷子准备的寿礼,便由阿沅带去吧。”
“多谢太后娘娘!”
白倾沅登时笑逐颜开,提起手边的公筷为她夹了一块粉蒸肉。
召未雨端着笑摇了摇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单纯娇憨的小丫头了。
或许等到时候拿到了西郡的兵力,她还舍不得对这丫头赶尽杀绝了。
留她一命,也未尝不可。
***
沈家老爷子是昭月大长公主的曾孙,荣休前是殿阁大学士,主持编纂了许多的书册名典,门下学生遍布天下。像七十岁这样的大寿,自巳时起,便有宾客登门,接踵而至,其后陆续不断,从县里小官到六部尚书,从平头百姓到侯爵门第,人员之多之杂,数不胜数,直到近午时才堪堪止住了川流。
白倾沅到时,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可窥见里头人山人海,风雨不透的盛况。
若非沈家宅子够大够气派,她想,塞这一窝人怕是麻烦的很。
刚歇下不过片刻的门房见到她来,忙又顺着台阶下来,问道:“您是?”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得打小在太后身边见多识广的南觅陪着,只见她搀着白倾沅,替她回道:“这是西郡的嘉宁县主,此番是代皇上和太后娘娘来给沈老爷贺寿的。”
门房一听立马精神了,忙向里头高喊道:“西郡嘉宁县主到!”
这样一喊,宅子前厅里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这里的许多人,即便在上回秋猎时便有见过白倾沅的,这回还是忍不住伸长了脖颈去看。
锦衣华服的女人顶着众人的目光,由门房带着向里,掌家的沈夫人急匆匆从后头赶来,先向她行了礼。
“不知县主大驾,有失远迎。”
从前做皇后时,这位夫人倒是以命妇的身份向自己拜见过,白倾沅刚回想起这茬,便听南觅也在自己耳边提醒道:“这是沈家如今的掌家夫人。”
白倾沅听了,盈盈笑了一笑,“夫人安好。”
“县主使不得。”沈夫人赶忙扶起她。
她要顾规矩,白倾沅便也没拦她,由她带着自己往后院的女人堆里去。
“我今日是代皇上与太后娘娘来看望沈老爷的,听闻老爷子已然古稀,身子可还康健?”白倾沅不熟装熟道。
“康健,老爷子正在后头与昔日诸多同僚吃茶,县主若是不嫌麻烦,妾身这便带您过去。”
“不必叨扰他老人家。”白倾沅拦住她,“待会儿宴上再见也是一样的,他们难得好友相聚,我去了算什么。”
沈夫人又道:“那妾身便先带着县主往宴厅去。”
白倾沅跟着她绕过曲折回廊,见时机差不多,便边走边道:“我记得,夫人家有位与我年纪相仿的乡君?”
“县主说的应是小女知鹤。”
白倾沅睁眼说瞎话:“是,我与她从前见过两面,觉得甚是投缘,此番来贺寿,正巧也想再见见她。”
“那妾身立马遣人去把她喊来。”沈夫人十分有眼力见,白倾沅甚是惬心。
“想必夫人也是知道,前不久成柔长公主出嫁,周美人身子抱恙,陈贵人又……宫中与我年纪相当的玩伴是一个也没有了,虽太后娘娘许了我可时常出宫的权力,但总不好天天往外跑,故而,我便想着,若是能有个世家小姐进宫,与我一道玩耍就好了。”
她话说的如此直白,沈夫人又如何听不懂,若是能进宫做西郡县主的玩伴,便是相当于养在太后的跟前,这于多少世家女子来说,是做梦也想拥有的机会。
可她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县主的意思,妾身明白,只是知鹤可能没这福气陪伴县主。”
“夫人这是何意?”
沈夫人解释道:“并非妾身不愿,只是昨日中秋,我们沈家已与喻家一道商量好了孩子的婚事,知鹤再过不久,便要出嫁了。”
刹那间,白倾沅眼神明亮了不少,抓着一旁南觅的手紧张道:“当真?”
沈夫人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激动,却也是老实点头,“是,婚期就定在十月十十八,届时县主若是不嫌弃,便也请来吃一杯喜酒。”
“不嫌弃不嫌弃!”白倾沅咧开的嘴怎么都收不拢,“到时候我定为沈小姐备一份厚礼。”
“母亲。”
两人正说着,沈知鹤便从那边廊下过来了,她走到离两人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屈膝向白倾沅行礼,“县主万安。”
“沈乡君,咱们又见面了!”白倾沅此时心情畅快,看谁都舒坦,说什么都是一副高兴样儿。
“知鹤,嘉宁县主说她想见见你,那便由你来陪着县主吧。”
沈夫人刚说完话,白倾沅便已主动挽上了沈知鹤的手臂,“沈夫人去忙吧,将沈乡君借与我说说话,待会儿再还您。”
“那妾身先行告退。”
自家母亲走后,沈知鹤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丹凤眼,与白倾沅四目相对。
“县主?”她略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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