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只此一次,就当我做了桩亏本的买卖,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突如其来的逆转让姜涉有些无措,他却看到从梅老爷身后探出个脑袋,雪白的脸颊裹在狐裘里,手上的伤口小心地掩在袖子中,双目白似琉璃,怯生生的,却冲着他笑。
他瞬间明白过来,张了张嘴,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辆马车直接将姜涉送回他家,临走前,梅岳绾想起什么,又掏出一颗糖,追上去,递给车上的姜涉。
这一次,姜涉没有犹豫,接了过来,薄唇微抿:「谢谢你,有空……我会来找你玩的。」
但这声「谢谢」才萦绕进风中没多久,入夜时分,马车便又将姜涉送了回来,只是人已经烧得糊涂了,神志不清地躺在车中,满脸泪痕地说着胡话。
世事能有多荒谬呢?姜涉是回了家,却晚回了一步,家中空空如也,早已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赌徒到底输光了底,在债主第二次找上门前,连夜带着一家老小逃了,彻底离开浔阳城了,压根没想过还有个被自己卖在当铺里的儿子。
这荒腔走板的世道,人命多贱啊,还当不得赌徒手中一粒骰子的份量。
梅府的车夫说,姜涉整个人都懵了,身子摇摇欲坠,忽然一下子栽倒在雪地里,头脸朝下,死了一般,吓得车夫都六神无主,赶紧把人带了回来。
前一夜还生龙活虎的小狼崽,后一夜就丢了魂似的,仰面朝上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头顶的帘幔。
梅岳绾半夜偷偷来看他,爬上床,伸手往他眼角抹去,触到丝丝沁凉的湿意。
?「永远不会再有人把我赎走了,我没有家了,没有阿娘了,没有弟弟妹妹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声如鬼魅,回荡在清寒幽夜里,梅岳绾鼻尖一酸,不由就凑上前,姜涉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抹甘甜已经送入嘴中,柔软的小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姜涉瞳孔骤然扩大,一发狠,咬上那细白的手指,梅岳绾疼得伏在他身上,脑袋抵着他的胸膛,却咬紧牙,怎么也没有松开手。
她说:「小哥哥,我,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我们家里有好多人,都可以陪你一起玩……」
姜涉却恨极了:「谁要同你玩了?你为什么要说我的眉毛漂亮?为什么要害我?」
那声音从梅岳绾的手掌下灼热传出,梅岳绾泪光盈盈,两条细眉白如霜雪,「我没有害你,我是真的觉得漂亮,我自己照镜子都瞧不清自己的眉毛……」
「闭嘴!」姜涉咬牙切齿,越想越恨,胡乱咒骂起来:「你这个白毛怪,白老鼠,白瞎子!」
他骂了大半夜,梅岳绾便伏在他身上,不吭声地听了大半夜,直到姜涉没了力气,糖也融尽了,他才真正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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