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演武大桥桥面标高只有五米,是世界上离海平面最近的桥梁,涨潮后海水几乎与桥底齐平,车在上面行驶,就像海鸥展翅掠过,只要再低一点,就能捉走一只追逐自由的鱼,拍打出一朵四散飞溅的浪花。
为了不影响观景,整座桥一根灯柱都没装,到了夜里,只有护栏的灯带在发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使漆黑的海面仿佛洒满了碎钻,又宛如星河倒影,与天相映相连,正如司喆所说,一点都不夸张,是窦忆慈从没见到过的绚丽璀璨。
风在耳边呼啸,海浪撞击着桥柱,绵绵细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猛烈的暴风雨,持续地扑面而来,像极了因为激动而无法抑制的无知无觉的泪水,让人视线模糊。
太快了,窦忆慈紧紧搂着司喆的腰,躲在他身后,感受着每一次无预兆的无缓冲的提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刺激,肾上腺素随着车速疯狂飙升,鼻腔里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跳得震耳欲聋。
一开始他的确很紧张,几次过弯时都觉得下一秒他们就要连人带车翻倒在地,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可渐渐地,他开始意识到司喆的技术真的很好,每一个动作都很稳,姿态镇定。他用身体为窦忆慈遮挡风雨,做他的盾,把自己的温度和从容,包括内心深处从未泯灭的少年气统统传递给他,感染他,信任他,以此教他也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
上桥的一刻,窦忆慈终于明白司喆为什么会叫他不要闭眼了。
何止没有闭,连眨都不舍得多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秒,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种强烈的,想放开司喆把手伸向空中的冲动。
不是因为眼前的一幕太美,太震撼,而是因为他从未有过如此确信自己生出了一双翅膀的时候,从未如此地勇敢过,自信过,能踏踏实实地把自己交出去,抛掷脑后,专心去欣赏正在飞逝的景色,画面像被高速镜头放慢了一千倍,感知也被无限放大,一切又变得从未有过地清晰。
他在雨中,他飞起来了,没有人会不爱风的自由、雨的恣意,他也想放手去搏一回,飞得再久一点。
公里的大桥是不现实的,也太危险了。司喆也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脑子一热夸下海口,做这么幼稚、冲动又离经叛道的事情是多久以前,也许是十八岁,高考结束的那天夜里跟几个哥们儿一起横渡鼓浪屿,也许更早,早在他人生中第一次从电视里看到赛事直播,对摩托车还只是流于表面地痴迷,就嚷嚷着长大了也要买一台,用它载着喜欢的女孩子去公路尽头结婚的时候。
当然,他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女孩儿。
在这之前,也没有其他人坐过这台车并不存在的后座。
到沙坡尾艺术西区门口时雨已经停了,司喆把车停好,摘掉头盔回头去看窦忆慈,发现他还愣愣地抱着自己一动不动,知道他是紧张过度便没有催他,一直等到他自己缓过来了,腿能动了,才跟着一起从车上跨下来,接过他的电瓶车帽,揉了把他湿漉漉的头发。
“眼睛还好吗?”他这才想起窦忆慈戴着隐形眼镜,吹了这么久的风,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受了刺激的呆小孩儿还有点腿软得站不住,没说话只摇了摇头。司喆又问:“冷不冷?”
窦忆慈还是摇头,摇完反应过来了,就急着要脱掉外衣还给司喆。
天虽然不冷,但淋了雨又吹了风,还是比较容易感冒,司喆要窦忆慈继续穿着,窦忆慈拗不过,只好抓住他裸露在外的两只胳膊替他上下来回地搓,跟个小媳妇儿似的,皱着眉抱怨:“好凉,怎么总是不知道注意。”
从听到窦忆慈说自己来了厦门,想要他去接的那一刻起,司喆就有点疯,有点失控。跑一圈下来情绪才得到宣泄,勉强恢复了正常,这下又有点要复发的迹象。
他放松肩膀由着窦忆慈搓,往他面前挪了半步,低下头问:“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窦忆慈也低着头,从这个角度司喆只能看到他垂下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不是有你在么,我没怕。”明明喘得厉害,还偏不承认,要不是已经对他有所了解,司喆简直要怀疑他这是在故意惹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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