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落叶归根(完结)
“咳…那,咳咳…那是简尧!”
叶既白说完便呛咳了几声,他在虚境中几乎被耗得力竭,清艳面容俨然惨白得毫无血色,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却让守门的几位面色变幻起来,不约而同地瞧向红光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阵法……在逆转。”闵河微顿片刻,随即明白了什么,说:“成了!小叶子成了!”
足以搅乱阴阳的阵法逆行运转,证明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在此之前,所有出手的人都是在生死之间背水一战,以至于此刻众人都有些茫然地瞧着逐渐闭合的鬼门,鸦雀无声。
叶既白挣扎着起身时,浓郁血腥味儿靠近,他抬眸便瞧见一袭血衣,先是愣了愣,随即哑声问:“怎么伤…咳…伤成这样?”
柳迁不答,只瞧着他,温和且专注。
两个气息虚弱的人对视了片刻,一个血衣猩红,一个又不约而同地在逐渐散去的红芒中笑出了声。
此刻天地皆是无物,过往经年的血仇恨意都随着半空中那道模糊的虚影与祭法鬼门一同消散,终是尘归尘,土归土。
叱咤风云的诛乾君到底还是未能诛灭乾坤,而是溃散在这污浊脏秽的俗世。
该走的已走了,该还的也算不清,刀光剑影,血海沉浮,最终也不过匆匆一生,于亘古悠远的人间不过转瞬即逝的尘埃。
恰逢天际泛白,是黎明已至。
叶既白望向东方的熠熠朝霞,缓缓吐出口气,喃喃般地说:“柳迁,何其有幸,逢君一场。”
他何其有幸,沉沦之际有人愿伸手拉上一把,简尧被带回极乐宫时已是少年,太晚了。
可柳迁却陪着他一路自懵懂幼时到意气风发的少年,世间之善恶着实难说,是善是恶,是正是邪,左不过一念之差,命数无端罢了。
柳迁不明所以,却还是温声道:“是我之幸。”
还好错过的只是三年,不是一生。
夜已尽,天光耀耀。
众人落地狼狈,却又因劫后余生而庆幸,唯有闵河目光沉沉,望着虚影消失的方向,低声问:“小叶子,简尧他……”
叶既白缄默片刻,还未待开口,便有道虚弱轻柔的声音抢先一步说:“他的因果已了。”
解无垢与莫无意骤然一愣,在瞧见门口站着的灰裘人时,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错愕神情。
——廖无风。
廖无风掩唇咳了咳,面色青白,笑得却温文,俯身长作揖,“…师兄。”
夺舍乃阴毒之法,抢人躯壳,食其魂魄,可廖无风却活生生地重新出现了,他还活着,甚至眉眼神态,都与先前冒名顶替的简尧殊无二致,只是更虚弱了些,显得摇摇欲坠。
“小六……”莫无意怔怔,似悲似喜,“你怎么……”
廖无风起身,无奈垂眸,“一直醒着,我都晓得。”
“对不住。”
他微顿,目光落在叶既白的身上,轻轻说:“三师兄与三师嫂之死,对不住。”
叶既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也未料到廖无风竟一直是醒着的。
他被困在自己的身体内,瞧着简尧利用青恒布局,一个一个地残害了同门,一步一步地算计了天下。
而他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沉默着。
“此番天劫,因我而起。”廖无风缓了口气,又继续慢吞吞地说:“是廖某,对不住诸君。”
“与你何干。”闵河嗤笑,端着紫玉烟杆轻轻吹了声口哨,告知各方妖族事了可退后,长长地吐出了口气,“是他自个儿作孽,可到底有段师徒情分,容本宫问上一句。”
闵河瞧向了叶既白,“你们怎么说动他放弃的?”
叶既白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倒是廖无风强撑着说道:“他被困虚境,我重掌肉身,趁机逆转阵法。”
可简尧为何自愿殉阵,他却是只字不提,在闵河继续追问前便晕了过去。
解无垢接住晕厥的师弟,像是倦怠不已般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且先寻个地方稍作休整,有事不妨稍后再议。”
众人便随声附和,他们的确有够狼狈。
明州城是座死城,在简尧献祭后,城中行尸倒了满地,被囚禁其中的魂魄也灰飞烟灭。谁都不愿意在遍地尸首的城内休整,于是便都撤出了城外,便撞上了始终等在外头的修士们。
但是那一番称赞庆贺便与叶既白无关了,在城中他与柳迁便同其他人分道扬镳。如今大仇得报,再无牵挂,这天地浩渺,何处去不得?
无论之后的道门要如何,人心中的鬼魅丑恶驱之不尽,叶既白不想管,也管不了,这多年浮沉飘零,见惯风霜雪刃,如今天光大亮,是该歇歇了。
叶既白与柳迁互相搀扶着从另一道城门出城,远处玉璋隐于云层,两个伤病残将对视一眼,叶既白忽而笑得不怀好意,说:“适才你师父那眼神,恨不得剁了我似的。”
柳迁披了件纯黑的斗篷,将血衣遮住,闻声莞尔,与他碰了碰额头,附耳小声说:“不妨事,他有得忙,剁不了你。”
“那——我们私奔!”叶既白低低地笑出声,冰凉的指尖勾着柳迁沾着干涸血迹的手,“去哪?”
柳迁不做犹豫:“玉川。”
叶既白微怔。
柳迁只笑,说:“带你回家了。”
——
自明州城一战后,被简尧算计了一次又一次的凡间终于得以休养生息,而这一次也让水火不容的人妖两族芥蒂稍减,毕竟当日冲进明州城中的有不少妖族。
青云镇上忽然出现了个身着厚重白色斗篷的男人,兜帽遮住了脸,他行走在人群中,却没有人注意到,直至出了镇,那人方才驻足,稍稍抬起脸,露出了眼角银亮的鳞片与一双翡翠似的眸。
“出来。”清泠泠的嗓音如玉石轻碰。
莫无意慢慢悠悠地走上前,悠然道:“别急着走啊阮妖君,不如留下来过个年?”
阮玉涟眸中一片暗沉,盯了他片刻,只说:“滚远点。”
火气很大。
莫无意抿了抿唇。
阮玉涟回青恒原本是想带走阮玉霄的遗骨与遗物,可惜阮玉霄剩下的东西都在叶既白手里,至于遗骨何在——也只有叶无玦知晓。
两手空空而归,阮玉涟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他与青恒之间,说不上不死不休,但也必定是仇怨难消。
莫无意想了想,断然地:“不滚。”
阮玉涟神色更冷,还未开口,便听见莫无意厚颜无耻道:“阮妖君,这木头疙瘩不大精细,您动动尊手,再雕俊点如何?”
于是周围寂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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