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起身扯过他的手臂，把碍事的袖子拉上去。

“这是什么？”

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手腕处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

李垚颤颤悠悠地把手收回去:“你别问了，这不关你的事。”

“这就是你宁愿抛妻弃子也要去追求的梦想？”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畏畏缩缩的邋遢青年是我记忆里那个阳光开朗的弟弟。

李垚沉默着没回答我。

“我们去医院。”我拉起李垚，拽着他走到门口。

李垚奋力甩开了我的手，尖着嗓子喊道:“我不去医院！去医院我的事业就全毁了，你送我进去就是想害死我！”

“我害你？”我心疼地看着躲在角落里的李垚:“你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程…程泽亿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我不去医院…我不要去医院…”李垚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精神臆想里，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李垚，你冷静一点好吗……”

我慢慢朝着李垚靠近。

一把水果刀就在他的右手边。

他这样自我封闭的状态，我很担心他会不会做出冲动的事。

“李垚，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妈要是在天上看见你变成了这样会担心的……”

“她不是我妈！”李垚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从小到大，她有承担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吗？一次都没有，我们还要替她收拾烂摊子！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连死了也要管着我？她有什么资格管着我？”

“李垚，你先过来，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说，别怕，也别激动……”

“我难道说错了什么吗？是她自己胆小懦弱，还把一堆烂摊子丢给我。”

“妈对你的期望很高，我也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你，她很想看着你成才……”没等我说完，李垚就打断了我。

“她想看着我成才？我变成这样真是多亏了她！从小到大，她恨不得把我的一生都握在手里！”

李垚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感到压抑，我快压抑死了你知道吗！她都躺在病床上了，还想逼着我结婚，去娶一个我不爱的人来当我的妻子。她不是为了我好，她想要的是她自己的面子！从始到终，我一直按照她所想的样子活，我真的受不了了。”

李垚胸口大起大伏，把自己堵在心里多年的怨恨一股脑地全部吐出来。

“李垚……”

“闭嘴！你以为现在是站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来教育我的？她死了以后，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被她控制着的人非要是我？为什么不能是你？为什么被她毁了人生的不是你？”

李垚随手拿起旁边的玻璃杯朝我砸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玻璃杯正中了我的额角，鲜血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眼前就像是被遮了层血雾，什么都看不真切。

“李垚，你冷静一下……”我努力稳住了身形。

或许是我的动作刺激到了盛怒中的李垚，他抡圆了拳头扑向我。

我被他撞倒在地上，后背不小心磕到了矮柜，又是一阵钝疼。

李垚满腔的怒火迫不及待地想要寻一个倾斜的出口，而很不巧，我就是他的出气筒。

他下手很重，一点也没顾及我们之间的兄弟情。

可没过多久，李垚就像触电似的突然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最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我终于有了能够喘息片刻的时间。

避过一地的玻璃渣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现下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

门锁开了又合。

“李锦，我给你从路上带了点零食，还买了你之前爱看的杂志……”

程泽亿噤声。

他看见了我脸上的伤口，也看见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李垚。

程泽亿对上了我毫无波动的眼神，沉默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地上的李垚，又从柜子里拿出了紧急医疗箱。

程泽亿用棉签沾上酒精:“我尽量轻一点，弄痛了就和我说。”

我偏头，躲过了他的手。

“都快两年了，你还没演够吗？”

“我…没在演…”

“是吗？”我闭上眼睛，努力去无视程泽亿眼里闪烁着的委屈。

“我现在该称呼你什么？季穆还是程泽亿？还有，这段时间看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在你面前犯蠢，是不是心里特别过瘾？”

“李锦，你能别这样行吗？”

“我累了，程泽亿。你的心思太多了，我玩不过你，我也玩不起。我认输，以后就别再见面了。”

程泽亿没动，那双拿着棉签的手就这么一直悬在了半空，没有放下来。

“你别赶我走…你答应过我不会赶我走…”

“这话是对季穆说的。你不是季穆，你现在是程泽亿。是你骗我在先的，现在这一幅委屈的模样装给谁看？”

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

“感谢你之前在医院里对我的照顾，现在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把李垚扶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程泽亿把李垚从我手上拉过去:“你自己身上也有伤，还是我送他去医院吧。”

他临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是不会放弃的，等我回来。”

大门被重新合上，一切重归于寂静。

我顺着墙角缓缓滑下去。

在这个由沉默形成的空间里，满腔的恨意都显得是那么无力。

我能恨他些什么呢？一切不都是我咎由自取吗？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一下就吃了两回。

快傍晚的时候，玄关处传来开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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