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鱼外星人
徐步迭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展的,他原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一次深切的反思和成长,但现在他坐在床沿上,和程翥以及乐乐一起涂色折纸。
他看着程翥认真沿着虚线涂色,欲言又止:“你动手做幼儿园手工作业是不是……太不给别人留余地了……”
“我有什么办法,”程翥抱怨,“你知道现在幼儿园都根本不讲道理吗?用纸做、用橡皮泥做点手工我还应付得来,还有要织毛线钱包的,捕捉昆虫写观察日记的,塑料废品做衣服的……搞得我以为这幼儿园是打算从娃娃抓起培养艺术界新星呢。”
徐步迭也没想到还会这样,只隐约听说,可现在亲眼见识到了要这点儿大的孩子做有十二生肖的风铃,“……这么夸张。那小孩子怎么做得出来?”
“做不出来啊,其实哪是在比孩子,都是在比家长。”程翥把颜色涂好,都交给乐乐自己去按喜好串起来,“但是小孩子当中也是有鄙视链的,毕竟做得好会被表扬,做得差了会被批评。我一直是鼓励他自己做,当然,主要是我也没空,以前又不上心。但那样就拿不到名次,得不到展览机会和小红花。”
“后来我去开家长会,看到了展览角,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我回去,完全包揽地帮乐乐做了一次橡皮泥作业。我就是想嘲讽他们作为幼儿园搞这种形式,就故意还用了点非常专业的技巧。”程翥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最后你猜这么着,我居然不是第一名。”
乐乐也显得非常气愤,皱着眉说:“就是!明明是我们的比较好看!我知道,他们好多,都买的现成的!”
“这还能买现成的……”徐步迭感觉自己小看了市场,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有生财之道,自忖这脑子果然还没有动到极限。
“真的,后来我才知道,淘宝上甚至有帮做这种手工作业的店。所以后来,我也不动手了,还是让他主要自己做。我一般先做个示范,就像刚才那样。”程翥一努嘴,指着上面那个挂在他们头顶的成品风铃,“好在乐乐也明白了,那个榜啥意义也没有,不符合我俩的审美,毕竟我儿子,审美标准不能那么低,从那以后他也就不再纠结得不得到名次了,他每次做完我给他打分。”
您这是真·专业打分了……徐步迭有些好笑,他莫名觉得轻松了一些,眼前的色彩衬在白色的病房床单上,似乎比平常看见时显得更加鲜亮。他低下头去帮忙折纸,背脊一弓扯到伤处,忍不住轻微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程翥抬头看了看,也没指望他会说,直接走过来了。病房里空间狭小,想躲也没地方躲,小徐才往后退一步,给他像提溜小猫那样抓住脖领,扯开外套看见里头衬衫上和盐粒子结在一块的血痕。只好解释:“没事的,就是扛货的时候磨破了皮。”
“那捂着也不行啊,还有你这衣服,汗透了再干也不换下,能不疼吗,你都腌入味了。”程翥说,“晚上还是去我那吧,反正也近,洗个澡再上点药。”
是啊,当然很近,不接离医院过远的单子,不然最初也不会送外卖遇上。徐步迭没说话,程翥就继续说:“让乐乐陪你睡,你明天能顺道接送他吗,我一早要赶着出个短途差,晚上应该能赶回来。他们幼儿园也快到学期末了,还要考试,搞活动什么的,我就不老给他请假了。”
话说到这份上徐步迭也不好拒绝,于是点点头说:“行,那你带乐乐出去转转吧,我帮我妈换下敷料和床单。”
程翥说:“我和乐乐帮你吧,一个人总有不趁手的地方。”
“不是……揭开看很吓人的,你怕不怕另说,别吓着乐乐。”
“是这原因啊……真没事,下午护工来换药的时候,他已经看过一遍了。”
徐步迭倒是一愣,他自己最初时都不敢正眼直视,吓得恨不得躲起来。但乐乐趴在靠近她肿胀脸部的一侧玩,把自己刚折好的手工花放在她枕头旁边,似乎没有什么不适。他转头望向乐乐:“乐乐看到了?不害怕吗?”
孩子抬起他圆溜溜的胖脑袋,似乎有点不明白。
徐步迭放平床架,清洗消毒了双手后,熟练地开始检查敷料上的渗液。揭开被单和固定纱布,上药后的创口那景象只能说是惨不忍睹,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毕竟,伤成这样,也不可能洗澡什么的,连擦身也别想。他自己已经习惯了,但瞥一眼乐乐,他似乎是真的不觉得哪里可怕,亦或者觉得这很正常;没有躲开,也并不是因为好奇。孩童的眼睛是无垢的宝石,在他们眼里没有灰色的部分。
徐步迭轻轻地清洁创面,熟练地喷上喷剂,一边问:“乐乐不会觉得很丑很脏……很恶心吗?”
“爸爸有时候做的泥人才丑才脏呢,黏答答的……也有好大味道。”乐乐毫不留情地说,他指的应该是程翥做的泥模,而有时候翻制模具的材料味道更加刺鼻。程翥有点挂不住地挠了挠头,他后知后觉地思考了一下人形等身泥模给孩子幼小心灵带来的冲击力度到底能有多大。
“不至于吧……我没在家做几回人模啊……”
徐步迭也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没有干透的泥模脏兮兮的,有时候气温过高还会变形融化;要是没做完就更恐怖了,经常一半是人的模样,另一半还是一大滩莫名诡异的形状,充斥着某种克苏鲁的感觉……如果半夜看见,大人都得打个激灵,怪不得乐乐对程翥的“工作区域”完全敬而远之。
要是经常见到那种画面,对于“黏黏糊糊发黄发黑的人”这种属性的心里阈值恐怕是挺高。
他这样想着,自己也莫名轻快起来,脸上露出了点笑意。
“啊,笑了笑了。”程翥搭把手帮他用翻身床给病人翻了身,一边叹气,“你说你怎么不冲我笑呢,今天乐乐又要多吃一块巧克力,晚上你一定得监督他刷牙啊我告诉你,我撑不住一回去就倒头睡了。”
“……什么?”徐步迭茫然地一抬头,正对上程翥有些揶揄又温柔的神情,又像烫着了一样,抓紧挪开。
“我跟他打赌来着,今天谁能先把你逗笑了,谁就吃一块巧克力。”
“……你就纵着他吧。”
小徐丢下一句吐槽,慌慌忙忙地冲出门去洗手,这季节冷水拍在手上,把手冻得和耳尖一样通红。相熟的病友笑他:“小徐怎么了?看这冻得……晓得兑点热水洗啊?你看看你,洗手怎么能把脸都洗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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