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夜漫漫,又寂寥。
春天快要到了,万物即将复苏,可是这样的夜晚依旧寂静得可怕,尤其是这座深宫之内的深宫,更是寂静得连鬼都不敢路过。
付子钺听见两人的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动着,声音之巨大,掩盖住了他所能听见的所有声音。
活下去吗?
大月的人希望他死,但是齐文晗却希望他活下去。
这个世界真可笑。
他抛弃了他喜爱的东西,习得一身武艺守疆卫国,却被奸人所害,被迫褫夺兵权调回京城,最终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乡被敌人践踏凌辱。
他效忠的皇帝胆小怕事,为了维护帝王的颜面强撑着留下来,却没有那个胆子面对国破家亡,三尺白绫自绝于此。
“我有资格活下去吗?”付子钺不禁轻声问道。
如果他现在选择活下去,就等于背叛了大月了,到时候这个世间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吗?
齐文晗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当然。”
西随和大月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那么我就为我们建立一个独属于我们的国家。
终于还是把付子钺逼到这种地步了。
内心担心付子钺自尽的同时,齐文晗的心底却又涌起一阵疯狂的快感,一种难以言状的满足感,因为付子钺也跟他一样,终于被他变成了同一类人。
他们是一样的人,对彼此来说,都是特别的。
“好,我等你两个月。”
终于,齐文晗听见付子钺这样说道。
他顿时一喜:“太好了……”
“但是,我要你给我化功散的解药。”付子钺提出要求。
他怕两个月还没有到,他就奄奄一息,虚弱而死了,他看着齐文晗狂喜眼眸逐渐冷却下来,心里一阵冰凉。
“算了,不给也行吧,是我过分了。”
“你让我想想。”齐文晗说。
他现在还没有让付子钺的心彻底归顺于自己,不敢在这个紧要关口放任他自由。
这一想,齐文晗便又回到了天堑关。
付子钺有一天醒来,口渴得很,他自己没有力气下床去倒水,就喊了一句:“二狗,你在吗?给我倒杯水。”
这时候一个身影从床边起来,倒了一杯温温的水,,递到他的手中,付子钺接过喝了一口,半眯半睐地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人并不是二狗。
“小李子?二狗呢?”
“前些日子又被调走了。”小李子走到旁边将蜡烛的灯芯给挑亮了一些,一脸不悦地坐在床头,抱怨道,“那小子走的时候还很高兴呢,一点都不留恋。”
小李子说谎了。
前几天二狗无缘无故地便失踪了,等他发觉的时候,人已经失踪了两天。
他找了几天,也瞒了付子钺几天,都有些心累了。
付子钺不由得惊讶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以为他在我这里呆得很开心呢,没想到竟然这样。”
“不是你这里呆得不舒服,说不定是因为二狗自己想出去走走呢?”小李子说着俏皮话,但在付子钺看不见的地方,却是一脸的凝重。
他问过了其他俘虏,有些人看见二狗被人带走了。
二狗是齐文晗特意调遣到付子钺身边的人,那些士兵要动他,肯定是经过了齐文晗的同意的。
小李子承认自己比较目光短浅,他只看得见眼前,付子钺好不容易因为齐文晗而重新活了过来,就不能再让他们之间产生矛盾了。
二狗救过他,可是他却不得不去想二狗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引得齐文晗对他动了杀心。
他一边说着话,内心却一片凄凉。
原来,国破家亡,真的是百姓如猪狗,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二狗,今日却不知所踪。
宫中的主子们杀人,还要寻个由头错处,但是西随的士兵杀人,却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只要杀了便是。
齐文晗俨然是有将付子钺的要求给放在心上的,考虑了几天之后,便有一个郎中出现在付子钺的面前。
他穿着西随的传统服饰,各种皮毛都往身上挂,脖子上也挂着好些用石头打磨出来的饰品,他的脸上胡子浓密,已经白花花的了,看着十分苍老。
“你是?”
老郎中捻着胡子,但是动作也不像是大月的文人一样斯斯文文的,反倒有种东施效颦般的不伦不类。
“将军让老朽过来拔毒。”
他看着床上这个年轻人,心里头暗暗地叹气。
这人身上的毒素蔓延得很快,已经差不多到了五脏六腑的地步了,幸亏他自己聪明得很,懂得让齐将军先给他解毒。
不然……可能真的活不到两个月后。
他二话不说,便叫付子钺脱了上衣,露出后背来,自己捣鼓了一大堆东西,像是拔火罐一样,在他的背后弄了许久,后来又让人煎了药过来,嘱咐道:“这只是拔毒,并不是解毒,解毒还要慢慢地来,现在只是保你一命罢了。”
待给他弄完,付子钺穿上衣服后,感觉自己的力气终于恢复了一些。
他眼中划过一丝的惊讶,冲着老郎中点了点头:“多谢。”
“你是不是蠢啊,谢什么?那药就是我给将军,你这人可真是……”老郎中想要说几句话来讽刺一下付子钺,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来,最后摇了摇头,“左右命是你的,你好生养着,过两天我还来。”
说完便抬腿就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老郎中忽然回过头来说道:“你就是付子钺对吧?”
在西随,付子钺这个名声十分的响亮,但凡是对齐文晗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毕竟付子钺是以小小年纪便战胜齐文晗而闻名的,大家对他十分有兴趣。
付子钺微微一愣,白皙脸上划过一丝尴尬,点了点头。
这老郎中的样子……是在想说他名不副实吗?
老郎中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我有个儿子当年就是被你所杀的。”
不过他并不是来寻仇的,只是哼了一声,说道:“但看在你这么有血性,能够抵挡住化功散的疼痛的份上, 老朽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这化功散当初试药的时候,可是让试药人活活地疼死了好几个的。
付子钺不仅挨过来了,还活了这么久,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钦佩的事情,饶是他对他有恨意,却依然对他这样的感到佩服。
若这娃子是西随人就好了。
天堑关。
慕安阳收到齐文晗铲除了几个线人的消息后,气得将手中的信件给揉皱了。
但是下一瞬,他又立刻站起来,将信纸铺在案几上,用镇纸将其铺平,细细地抚过上面的褶子,待看见信纸,可是被揉过的折痕并不会因为精细的抚平就变回原来的样子,不由得又烦躁了几分。
“那我们还有几个线人?”
“回殿下,只剩三个了,包括殷姑娘的话还有四个。”殷问琴现在堪比一个废人,几乎被人抛弃了。
那三个线人全部隐藏在俘虏之中,唯有二狗比较特殊,他是殷问琴直接发展出来的,作用最大,可惜因为一时不慎,竟然被齐文晗给收拾了。
慕安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眸逐渐变得阴鸷起来:“那付子钺那边呢?”
他相信付子钺这么聪明的人,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吧?
但是汇报的下属却停顿了一下,说道:“殿下,付子钺还活着。”
“还活着?他不该自尽殉国以示清白吗?”慕安阳不由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下属。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坐了回去,咳嗽一声,沉思片刻,说道:“若是他下不了手,我们这边大可以帮帮他。”
属下立刻应道:“属下明白了。”
“去吧,不要让孤失望。”
“是!”
是日,在老郎中再次给付子钺拔完毒后,他一脸沉默地收着东西,而小李子全程紧张地看着他们,因为听了老郎中的话,他一直担心老郎中会加害付子钺。
老郎中白了他一眼,将东西收拾好了之后便走了。
小李子立刻过去将付子钺扶了起来,问道:“你感觉怎样?”
付子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甚至在原地跳了起来,稳稳落地后,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笑着说:“感觉好了很多。”
但是内里那种虚弱的感觉,却一直存在着。
他一点都不敢大意,同时也明白着齐文晗现在依旧不信任他。
其实付子钺并不在乎这个,他本来就不值得信任,齐文晗这样也无可厚非。
他见外头春光正好,便提议小李子跟着他一起出去走走。
拔过毒后,他的身体好了许多,大抵是跟他在望春楼的时候差不多了吧,一不小心,便走到了宫殿外头。
齐文晗并没有明令禁止付子钺的行动,所以那些士兵们看见付子钺也没有拦。
付子钺忽然心神一动,想起了殷问琴,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殷问琴无疑是一个可怜人,她怀了齐文晗的孩子后,选择背叛了大月,可她也没有得到齐文晗的信任,反倒是将她的孩子给弄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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