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也只信你。

沉浮的情绪终将到岸, 方盐蹭掉眼角的泪痕，只留下红红的一抹，犹如刻在心底那片净土上的墓志铭, 常伴着永远沉睡在这里的那个人。

他捧起主人格留下的那些文字, 逐字逐句阅读。

从文字顺序来看，入院初期的方盐思维还算正常, 越到后期越混乱。院方记录显示方盐经过治疗，病情有明显好转，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以九弓市第二精神疾病疗养院的诊断机制，不该出现这么严重的误差，除非主人格一直在掩饰, 他想通过无限趋近于正常人的表现来换取出院的机会，可他不知道的是有人不想让他出院，而且还是他的“自己人”。

方盐再度叹息, 惨还是主人格惨, 一而再被自己人坑，到头来连谁在害他都辨别不出来。

能想到往没人看的书上刻字，还是用的陌生人比较难辨认的手写体英文, 并且藏在落灰的书架里，说明最开始的主人格有一定防范意识, 他在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确保这份记录的安全性。

所以开篇的记录最有参考价值，至少在主人格的认知里是这样。主人格没有否认自己出现幻觉，却又要强调自己是正常人，住进精神病院在他预料之外，这跟方盐目前掌握的线索有出入——主人格是在得知父母过世后才逐渐出现精神分裂的临床症状, 至今已有两年，方巧更是以此为由把他关在家里, 从而导致主人格的病症越来越重。

在这样的前提下，主人格会出现两种极端，要么否定一切跟精神病有关的关键词、执拗地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要么接受自己是个精神病的现实，潜意识并不会意外自己有一天会住进精神病院。

可主人格只是用陈述的语气说自己是正常人，也承认自己不止一次出现幻觉，这种心态更像是刚刚发病的精神病人。

与此呼应的是后面提到了方巧把他关在家里是他怕一个人跑去国外调查父母的死因，而不是因为他得了精神病，怕他乱跑丢了方家的脸。

方盐的心又开始狂跳，难道主人格此前并没有得精神疾病，而是在入院前不久才患病？可初期的精神疾病很容易治愈，主人格又为什么会越治越严重呢？

路子愿给他端来一杯加了冰的酸梅汤，方盐没心思喝，路子愿就用小勺硬给他灌了两口，帮他沸腾的大脑降降温。

被冰凉酸甜的液体呛了一下，方盐可算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走出来，看看路子愿略显担忧的模样，方盐有些抱歉，只是他现在不想说话，唯有接过代表对方好意的酸梅汤，食不知味地一口下肚。

路子愿接过杯子，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正常人眼里的精神病逻辑是混乱的，但每一个精神病人其实都有各自完整的认知体系，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的逻辑同样是通顺的，如果你能认同他们的世界观，就能理解他们的逻辑，但这不代表他们的逻辑符合现实符合常理。”

方盐捧着本子的手一颤：“你是说这上面的内容也可能是……是他臆想出来的？”

路子愿不置可否点点头：“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你前面归纳的内容里有一点很值得注意，从住院到出事这段时间，他的病情的确在不断加重，这是透过文字显露出的客观事实，不在他个人的世界观里。”

方盐的心忽悠忽悠的：“会不会是受了扮鬼人的惊吓？”

路子愿摇头，幻觉是会对精神病人造成刺激，从而加重病情，不过这是一个缓慢的递进过程，主人格入院前就已经出现过幻觉，这一点并没有使他的精神世界加速扭曲，也就是说即使扮鬼人对他有刺激也不会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就把主人格吓成那样。再说主人格还能想到利用手机来拍摄幻觉画面，说明他在入院一段时间后依然保有理智，甚至在精神恍惚时仍能判断是出现了幻觉还是有人在吓唬他，那么他越来越糟的状况就不可能是单纯受惊吓所致。

“是药！”方盐猛地捏紧拳头，“有人给他下药！”

“不排除这种可能，”路子愿停顿片刻，还是照直说了，“还有一种可能，你的主人格和你一样，都是正常人，是那些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让他正常的精神世界受到了冲击。”

方盐一震，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可，可入院记录……”

路子愿还是摇头：“入院记录不会有错，在这里，就算赵鹏有钱有势也不可能把没病的人硬改成精神病。”

方盐眼露迷茫，不懂他前后矛盾的话有何深意。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致幻剂。”

石破天惊的一句令方盐几近冰冻的血液瞬间沸腾：“有人在他入院前给他使用了致幻剂？”

路子愿沉重地点了点头。致幻剂又名拟精神病药物，种类多达上百种，有取自于动植物的，也有人工合成品，不同种类对人体产生的作用千差万别，有的副作用明显，有的只会在短时间里刺激神经出现幻觉，有的成分会在人体里长时间存留，有的却会很快被人体代谢掉。一些追求刺激的人会把致幻剂当成毒品的替代品，来体验腾云驾雾带来的欢愉。而国际上严格把控此类药品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其有一定概率引发急性精神疾病，摄入剂量过大还会中毒，总而言之一句话，除了规定用途，其他使用均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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