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细作
廿叁细作
明镜台是南国君王殷重怀,即当今人皇安排在上官鹤年身边的内应。
以上官鹤年之狡猾,要将一手培养的细作安进六木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六木楼这座无论在偃师界还是赌坊中都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实在叫人不放心,若是六木楼开在纯粹的修士地盘,那也轮不到殷重怀来操心。
上官鹤年却不,他非要带着他的赌坊与傀儡扎根于满神京,那差不多是在殷重怀的脸上翩翩起舞,他想不操心也不行。可除去也不行,一个能量产傀儡的偃师太可怖了,连正儿八经的修士一流宗门都没有信心将其除去或者控为己用,莫说手下高阶修士极小的殷重怀了。
一支由金丹期组成的神都卫已经倾尽他与祖父辈所能了,凡人与真正的修士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是几代努力与强求就能真的天翻地覆的。
于是只剩下一种手段——细作。
细作这种慢慢渗透的软刀子源远流长,杀人不见血,有时候却比殷重怀的一整支神都卫杀伤力更大。
他要在六木楼安一枚甚至几十枚钉子。殷重怀做下决策后便着手行动,但往往铩羽而归,他的细作没有一个能活过半年,并且始终在六木楼外围徘徊不前。六木楼的中枢仿佛始终蒙着一层毒雾,毒雾背后是一排排竖起来的老虎凳,没有人能活着窥见奥秘。
殷重怀不得不放弃了亲自培养心腹作为钉子打进六木楼的计划,选择了另一种更为铤而走险的方法——策反。
他一开始并没有指望能策反六木楼二老板明镜台这等人物,直到有一日他微服私访时恰巧在六木楼对门的醉仙楼吃酒,隔窗望见一个男人向下俯瞰,那目光里的恨意与怨毒几乎要满溢出来,化为实质,沉甸甸地滴在地上。
一个人能有许多怨恨,但这样浓烈的怨恨,唯有积压得太久,不敢暴露人前,只有偶尔无人才能宣泄才能有。宣泄时像洪水开了闸,将冲垮名为理智与忠诚的堤坝。
殷重怀一眼就记住了他,并敲定了钉子的人选。他派人去查这个男人的名字,得到的答案不知道算惊吓还是惊喜——他叫明镜台。上官鹤年手下最得力、最受信任的下属,甚至成了“二老板”的人,也叫明镜台。
策反的过程比预测中要容易一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甚至低估了明镜台对上官鹤年的恨意。
结局是明镜台成为了殷重怀安在六木楼最得力的钉子,因为这枚钉子的存在,他又得以安插了许多枚其他的小钉子。
借由这些细作,他一直暗中观察着上官鹤年的动静。明面上这位上官老板一心一意开他的赌坊,甚至从不杀生,即使那个姓花的二流子魔主欠了他一笔巨款,他也没派人杀他,只是把他逮回来打一段时间工。
当然也可能是目前没什么人能杀得了那位明明能通天彻地,偏偏要脚底抹油的叛逆魔主。唯一能杀得了他的人也许住在天行殿,没有人会嫌命多去请这个人杀人。上官鹤年就连逮也没有一次真的逮住他。偏偏他不服气,花归楼下次还敢来,他就还敢放他赌,就憋着一口气非把他逮在手里。尽管一次也没有逮住过。
直到此时上官鹤年和他的六木楼都一切正常。然而不久以前,明镜台忽然联系他,说找到了上官鹤年用活人与尸体做傀儡的证据,并且发现了他用来做傀儡的暗室。他希望殷重怀助他一臂之力,为修士与凡人抹去上官鹤年这个阴森可恶之徒。
扳倒上官鹤年,他们与明镜台之间平衡的三角会打破,明镜台会上位,届时会毫不犹豫地撤去他布下的钉子。这是损失。但不要紧,明镜台不会是第二个上官鹤年了,他比上官鹤年冲动、血性、弱小,也更容易掌控。
不成气候,不足为惧。殷重怀思索一番,出手了。
他悄无声息地封死了这段闹市,出动了他的神都卫,不惜搭上楼中无辜的一百来个百姓,与明镜台里应外合,不惜代价,杀死了上官鹤年。
明镜台得到六木楼,殷重怀得到一个更为太平的满神京,各取所需。
这就是六木楼被烧毁,明镜台不被殷重怀审判的,而神都卫亲临的原因。对外则公布了上官鹤年的恶行,说烧毁六木楼是为民除恶。但六木楼影响极大,上官鹤年身死不是小事,连大荒宗也不免惊动,亲自来人查探。
唯一的疑问是,上官鹤年真的死了吗?
“你亲手杀了他?为什么?只为权和财?看你的眼神,不大像。”
舟行雪翘着一条腿坐在一只梨花木椅上——从魔主那不知道究竟装了些什么的储物戒里拿出来的,与一片焦墟和肃然的神都卫格格不入。
花归楼怕他累,伤势又要反复,非得按着他坐下。他的担心也不多余,舟行雪经他一说才发觉他真有些不适,大概是这日晃了太久太过劳累的缘故。
他询问的是面前一个相貌深刻的男人,鹰钩鼻,高上颚,五官轮廓很深,眼瞳微微泛着绿,大约有居住在西冥山脉附近胡国人的血统。这就是明镜台。
明镜台眼里的仇恨在上官鹤年死后还没有化去,他冷哼一声,“这是满神京,不是修士的地盘,既使你是舟行雪,也不该由你来置喙。不是你定下的和平年代修士之权不达凡人的规矩么?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就不算数了?”
舟行雪不恼,只是反问,“你是凡人?还是殷重怀是凡人?或者这些神都卫是凡人?”
这其实不是问话,因为山一般的威压已经从他身边那个貌不惊人的中年身上释放出来,笼罩了这段被封死的街市。
明镜台离渡劫期半步之遥,已算得修为高深,但面对这股威压毫无反抗之力,嘴角和鼻孔溢出血来。在旁的何所思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继而神色复杂地看定了那个显然用了易容术的中年人,他究竟是谁?
明镜台恨恨咬了牙,只能道:“上官鹤年不是人!他是魔!不是魔修,是魔族!杀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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