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凶年

壹凶年

天行君死后，大荒界一直落雪。

天行君陨落时正是深秋，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一缕神念也没能留下。

人人都说大快人心，这个把持道门尊位数百年，结果却监守自盗，欲以苍生之灵献祭送自己登仙的狼子野心之徒，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当晚大荒宗下起簌簌小雪，第二日晨起的杂役弟子在门前檐下扫起一层薄薄的落白。

起初只当是冬天来得早了些，无人在意。后来雪云从大荒宗蔓延出去，先是覆盖了州郡，再是一国，后来是整片大陆，最后整个大荒界，都笼罩在经年不停的大雪中。

这场诡异大雪无论如何也不肯消停，原本并不被当回事。直到人们发现漫天冰雪正疯狂贪婪地吞噬着灵气。

万物生灵都依赖着灵气生存，没有灵气便无法存活，一丝灵气也没有的世界，连魂魄都无法久留。

第一年的时候灵力尚且充沛，一时无事，只是大荒界一片皑皑，弱小生灵纷纷灭绝。

第三年大荒界灵气迅速枯竭，凡人与弱小宗门纷纷从大荒界消弭不见，但不妨碍底蕴深厚的大宗门拨出大笔灵石，生造出四季如春的福地。

第八年，大荒界自然灵气消失殆尽，各宗门为争夺剩余的灵石与仅存少许灵气的福地大打出手，不惜撕破脸皮，昔日庞然大物的宗门在腥风血雨中接二连三倒塌，剩下幸存者也朝不保夕。

天行君死后第十年，冰雪封冻地面，道修荣光已成明日黄花，仅剩廖廖几个大宗苟延残喘。

道尊何所思带领摇摇欲坠的大荒宗及其余道修归顺魔主，由道堕魔，焚烧三千道藏，以灵气为基的道修之术从此付诸一炬。

天行君死后第十一年，魔主花归楼举天下千万人献祭禁术。当是时日月无光，天地失色，唯有血色汹涌如延绵浪涛，将皑皑冰原淹没成一片汪洋血海。

尸山血海之中，传言中已经疯了的魔主登上大荒宗废弃已久的观琼台。说是台，实则是一尊通体漆黑、高及千丈的危塔，据说是上古遗迹，年久失修，萦绕着古神残余的威压，但对修行毫无助益，只令人徒然生畏。

这塔也许是太旧了些，塔顶向下倾斜，挂在塔檐的风铃也垂于高空，随风而动，叮当作响。观琼台平常少有人来，但魔主知道，十一年前，这里还是有人会来的。

那人喜着白衣，人前永远面无表情，摆出一副严正刻板的模样。总是得了空隙便御剑飞上观琼台，什么也不做，单单站在塔尖，一直遥望天际舒卷的云。

他学着当年那人的模样，极目眺望远方，只看见一重重层层叠叠的雪云，灰蒙蒙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

魔主华贵繁复的衮服沉如夜色，裹着一层稀薄的灵力，与纷纷大雪隔离开来。又因饱饮鲜血，沉甸甸拖在覆盖一层冰雪的漆黑塔面。

雪还在落，风铃在响。高塔之下，血海汹涌。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性命，这是人世最后凑得齐的生灵了。老人，孩子，残疾，哪怕稍弱些的健全修士，都已经在十一年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亡了，更勿论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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