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在黄昏里睁开眼。宿醉的头疼还令他有些昏昏沉沉。
不够二十一岁喝成这样,在美国应该算是犯法的。好在他没有监护人,就和朋友两个人,谁又能知道呢?
夕阳的余晖透过曼哈顿海滩十九层豪华公寓的落地长窗,将红色的晚霞幻化一抹暗红的光晕,晕染在这间宽大的后现代装饰的卧室里。
赵嘉下意识的用左手摩挲了一下胸口,发现自己整齐的穿着睡衣。他用右手捂住了眼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对于昨晚最后的记忆是他仍然穿着那套浅灰色的西装。衬衫的领口微敞,他背靠在落地窗上,看着旁边那个高大得近乎有威势的男人,用两只手臂撑在玻璃上说着话。
霓虹的夜色把他们两人的脸映得熠熠生辉。
赵嘉记得他俩说了很多话,可是内容全都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来我的世界吧,我让你做王。”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那漆黑的眸子仿佛布满星光,反射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夜色里的波光粼粼。
赵嘉揉了一把脸,起身到开放式的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水晶杯,从水龙头里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大口的喝下去。
“我的世界吗?”赵嘉想,他的世界遥远的不在距离,而是时间。
差不多两千二百年前,邯郸之战的大火灭了他的赵国,而他在代郡苦苦支撑了六年,终于兵败城破了。赵国的公子嘉,他曾经的尊贵和责任。
那时的赵嘉已经二十多岁了,但被结义的二弟林煜、三弟龙煖辰、四弟邵易和小妹风洛棠连恳求带强迫地带到了这个时代。
赵嘉晃入宽大的衣帽间,站在穿衣镜前,他不知第多少遍打量着现在这具年轻的只有十八岁的身体。
这是林煜的高中同学,一个富商家的纨绔,因为酒后无证驾驶直接在车祸中变成了植物人。
这个愚蠢鲁莽的男孩子叫赵博轩,本来永远无法醒来的人,却因为公子嘉灵魂的梦穿而来,在某一个清爽的早晨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要改个名字。我要叫赵嘉。”这是赵嘉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不过对于在病房里因为儿子的失而复得正喜极而泣的一双父母,没有什么要求是不能满足的。
赵嘉过了不少日子才开始喊赵博轩的父母做爸爸妈妈。毕竟他转世而来的每一天都在他们的精心照顾呵护中。个中体会令少年丧母、成年丧父失国的他感慨不已。
镜子里的少年的确长了张英俊的脸孔,虽然尚未全脱了稚气,却有着一双目光成熟的眼睛。
赵嘉想起来了,昨天是他,哦不,是赵博轩十八岁的生日。
上午他去市中心最有名的律所办理了接管家族信托和科赛财富公司的所有法律手续,尽管实际的公司运营他已经熟悉并掌握了一年多了。
中午从办公室出来,他看到了那个斜倚在路边棕榈树下的男人。
迈克,那人叫迈克朱。他们认识快一年了。
一年多以前,赵嘉从赵博轩的植物人醒过来后,超凡的情智双商惊艳了整个赵氏家族。
赵家掌门人和赵博轩的父母决定,将赵嘉送往美国,一边读名牌大学预科,一边接手家族的金融机构--科赛财富管理公司。
迈克朱就是赵嘉在打理科赛财富时第一批熟悉起来的客户。不过这个人总是有一些不同。他是那种让你能在认识一个月之内,就和他变成莫逆之交的人。
赵嘉端着空杯子,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渐渐沉入黑夜的大海。从这样公寓高层隔着密封极好的落地窗,几乎是听不到海浪的声音的。
但他还是能看到在初升的月色下,广漠的大海里波浪隐隐的悸动。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回身去桌子上拿了电话,拨出给迈克的手机。
电话没有接通,甫一播出就陷入了忙音。连续几次依然如此。
这还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赵嘉很耐心的打了不下十次,终于还是不耐烦的将手机扔到了床上。
“搞什么鬼?”赵嘉不记得昨晚迈克什么时候离开的。以前俩人这样喝到断片儿也有过。但每次过后,只要是赵嘉的电话,迈克接起来的速度就好像他一直等在电话旁边一样。
赵嘉感觉到肚子有些空,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T恤仔裤,抓起手机和门口的车钥匙,出门乘电梯直奔地下车库。
宝蓝色的最新款兰博基尼SUV有着流畅硬朗的车身,融入霓虹闪烁的洛杉矶街头,流光溢彩。
赵嘉想起新年买这辆车的时候,还是和迈克一起去挑的。迈克当时说这种宝蓝色有一种深邃无涯的丰满。
迈克这话让赵嘉盯着车漆看了足有好几分钟,最后也没找到迈克口中说的“能一眼看进历史”的感觉。
赵嘉轻车熟路的将车驶入一号公路。三十多分钟后,从安静的马里布拐入沿海大道。
迈克家他来了很多次。那是一座滨海的一线看海豪宅。豪宅的后花园直通大海的细软沙滩。
前俩月几乎每个周末,赵嘉和迈克都会各自夹着冲浪板,一起穿过这片细沙,扑向白浪层层的马里布海湾。
静谧是富人区奢侈的一种体现。但今晚,赵嘉却觉得这种安静让他不安。
他把车停在熟悉的那栋别墅院子外,推开院门,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树小径,来到小楼的大门前。
整栋别墅都是漆黑的。
他反复摁了很多次门铃,没有回应。在门前踯躅了一会儿,赵嘉还是犹豫地走回到大院外。
他正准备上车,忽然一回身看见院门侧边三米外立了一个房屋中介的牌子。刚才没有注意到是因为这个牌子隐匿在一大丛灌木的阴影里。
这个挂在L型金属支架上的牌子,写着房屋中介的公司名称和中介经纪的名字及电话。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显然这所房子正在出售中。
赵嘉站在牌子前拨通了房屋经纪的电话。这个经纪人是个洋人。通常,老外晚上是不爱接电话的,但是做房屋中介经纪这行,却比一般人勤快些。
赵嘉很快听到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晚上好!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嗯,晚上好。我是想问一下,”赵嘉说,“丽莎尔路45号,是正在出售吗?”
“没错,已经挂出去几天了。是的,我是卖那所房子的经纪人。”
“那委托人是迈克朱吗?”
“谁是迈克?”
“就是一个个子很高,长得很壮实的中国人。”赵嘉本来想说长得很帅的中国人,但想到老外的审美一向与国人不同便放弃了。
“不不,你肯定搞错了。这个房子的委托人是一对老夫妇。他们是爱尔兰美国人。而且这个房子从1975年就是在他们名下的。他们是老业主了。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把详细的资料发到你的邮箱。”
经纪人顿了一下继续说:“而且这个周末,还是公开参观日。你可一定要来看看呀,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而且我估计这两天就会有买主还价的。这个地段不常出这样的好房子!”这老外经纪人的业务还真熟,想借此机会推销一下。
“那您认识迈克朱吗?”赵嘉不为所动地追问道。
“迈克朱?我不记得了。真的没见过这个人。”经纪人的声音冷却了下来:“他是您的朋友吗?”
赵嘉沉默了几秒,还是很有礼貌地向经纪人说了声打扰了和谢谢,默默的挂断了电话。
他坐回到车里,打开天窗,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夜里的海风冰冰凉凉,卷着股隐约的海腥味道。
赵嘉又拿起电话,连续拨通了好几个迈克朱朋友的电话。这伙人应该算是圈子里走得比较近的几个人,大家一起喝过酒,打过牌,泡过吧。
一通电话打完后,赵嘉彻底无语了。所有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他们不认识迈克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从来没有任何和这个人交往的印象。
对了,赵嘉想起迈克朱还有一个叔叔,朱耀盟先生。他马上从电话通讯录里找出朱先生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朱先生你好!我是赵嘉,Jack,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有点儿急事儿找迈克朱,您知道他去哪儿了?”
“啊,是Jack呀。没事儿,我还在外面散步呢,你说谁?迈克?”
“对啊,就是您的侄子迈克。您介绍到我们公司,上次买了两千万美元基金的迈克朱。”赵嘉急急地回答。
“我没有一个叫迈克的侄子啊。”朱先生回答地不太肯定,“他多大岁数?我说过是我侄子吗?”
“您是这么介绍的。他今年大概二十岁,挺高挺壮的。”
“我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呢。还是我介绍给你的?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自己是在你那买过基金,可是你知道去年我换房子,已经全退出来了。”
“您的情况我清楚,的确是这样的。去年基金账户我已经帮您结清了。您在这边儿就还有一些委托的债券投资。没事儿。”
赵嘉很气馁的叹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不死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有一个叫迈克朱的小伙子?您真的没有侄子在这边儿?”
“我大哥只有一个女儿。我还真没有侄子。除了自己那三个儿子,没有侄子呀!”朱先生终于很确定地说。
赵嘉没法再说下去了。他连声说着对不起,就挂了朱先生的电话。返身回到车里,赵嘉双臂伏在方向盘上,用右手的拇指顶住自己的眉心。
这一切怎么可能?那个叫迈克朱的人分明只是在前一天晚上才分开的很近的朋友,分明是这位老朱先生的侄子,分明。。。。。。
那是去年的五月。一树一树的紫色花在街道上盛开。这种叫做蓝花楹的树,开花的时候仙气十足。因为蓝花楹铺天盖地的艳丽紫色,街道被装点得仙境一般梦幻。
已经开始炙热起来的阳光撒在海滩上。
赵嘉推了推脸上的阿玛尼太阳镜,把Tommy Bahama的艳丽花鸟大浴巾往躺椅上一扔,正要向曼哈顿沙滩下的宽阔海面走去时,一个人从不远处大声的叫住了他。
“Jack!你是赵嘉吗?Jack赵?”
“嗯,“赵嘉迟疑地回头,在耀眼的阳光里看到一个宽肩乍背、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帅哥。
赵嘉慢慢摘下太阳镜,眯起眼睛问:“你叫我吗?”
“是朱耀盟,我叔叔朱耀盟给你打过电话吧?我叫迈克朱。”
赵嘉想了一下马上记起来了。周五的时候确实接过一个大客户朱耀盟的电话,说起这个有钱的侄子有投资基金的意向。
于是他迅速堆上一脸笑意,热情的伸出手:“幸会幸会!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
“我特意来的。我住马里布,离你这儿不算远。没想到你也喜欢冲浪,”迈克低头扫了一眼赵嘉夹着的冲浪板。他的脸偏长,刚毅而棱角分明。
“没有,我刚来美国不久,还在学。”
“真的?我的板在车上。你等我拿过来。”
不用多久,赵嘉就发现迈克才真正是冲浪高手。两个人趴在冲浪板上滑到离岸几百米的地方,等待一波的海浪到来时,猛地一跃站上冲浪板。
赵嘉经常抓不住浪头栽进水里。他只能随波远望,遥遥看着迈克在浪尖上滑动的身影。
迈克体型健美修长,肌肉紧绷,劲窄的腰身配合有力的大腿,驾驭着冲浪板越过一波一波雪白的浪花,在翻起的海浪上腾转跳跃。
当时赵嘉心中就不停滚过这几个词儿:厉害!帅!太帅了!
当天晚上,迈克朱坚持要请赵嘉在一家著名的日式餐厅吃料理。赵嘉这才知道迈克朱今年二十岁,家里在纳帕溪谷有一座葡萄酒庄园,在马里布有一座别墅。
迈克对葡萄酒的研究颇深。所以虽然两人都不到二十一岁,后来私下里却没少一起违法品尝红酒。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