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追悼会那日，天阴沉沉的。

程悯鲜少穿了黑色西装，同丁衍站在一块儿。

为了让鸽子相信，程悯把程绵夫以前的老领导请来了。

程绵夫再三嘱咐，如果是他死了，他一定会把应漫的照片跟自己的黑白照摆在一起。

他觉得鸽子会注意这个细节的。

程悯一开始不同意，他觉得就是办个假的骗骗鸽子，没必要这么当真。

但是程绵夫一直坚持，他说先看看这次的追悼会，等真正有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追悼会了。

为此，程绵夫拉了丁衍做说客。

在丁衍和程绵夫的双层夹击下，程悯败下阵，同意这样。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场追悼会。

他迎接着宾客，大多是他父亲的挚友。

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程悯还记得昨天程绵夫细数着请谁的时候，想了几下又停下，顿了顿再说。

如数家珍。

父亲大学好友殷于不知内情，他哭得最厉害。

但明明，这个人是最损程绵夫的。

程悯还记得高一的时候，他和程绵夫两个人因为谁吃最后一块牛肉而绝交了好几天。

后来还是应漫请了这两个人吃牛肉，这才把这件事了结。

有些东西真的不能只看表面。

程悯递给殷于纸巾，张了张嘴又作罢。

怕坏了计划，也只能选择欺骗。

殷于见程悯来了，急忙擦擦眼泪，还安慰程悯。

“殷叔一直在这儿，阿悯你有事一定要跟殷叔说。”殷于说。

他抬手拍拍程悯肩膀，又说：“阿悯从此是大孩子了。”

程悯抿着唇，他说：“殷叔去坐会儿吧，爸这边我会照顾好。”

殷于哎了好几声，一个人拄着拐杖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这是听到程绵夫去世这个消息时，从单杠上摔下来。

对于殷于，程悯轻轻叹气，只能对他不住。

他把这件事同程绵夫说的时候，程绵夫动作僵了好久，才发出声音。

“老不死没事吧？”

看，越是嘴上嫌弃的两个人，心里越在意对方。

程绵夫一直都是这样，他事业至上，他爱妻爱子，但他也爱亲人。

他善良，所以他坎坷。

程悯转身看到母亲和程绵夫的照片摆在一起时，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到的红色小本上，两个人的笑容依旧跟现在一样。

只不过一个是彩色照片，一个是黑白照片。

“在看什么？要开始了。”丁衍问。

他处理好周边情况，见程悯一直站在那看照片，担心鸽子会起疑心，来提醒一下。

听到丁衍说话，程悯回过神。

他嗯了声。

也怕刚刚自己那个举动让鸽子产生怀疑，于是他走过去摸了摸应漫那个相框。

假装擦擦灰。

然后再站在正中间。

眼前除了白色就是黑色，一众人一见程悯就忍不住感伤。

一个年少就失去母亲，青年失去父亲的人。

现下能站在这里一滴眼泪不掉，该是怎样的坚强。

程悯扫了一圈底下，没有找到鸽子，他也没有停下。

拿过话筒开始说话，从前已经经历过这一回了，流程很熟了。

再说，这是假的。

也许是氛围感染太强，明明是假的。

程悯对自己说，他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

开口：“今天，欢迎大家来参加程绵夫的追悼会。我的父亲是个大好人，小时候替邻居家修水管，修到自己家爆水管也要把邻居家的水管修好。我总觉得他这个人不顾家，不爱妻子不爱孩子。可是我错了，我的父亲他只是不爱自己。”

不喜欢说话的程悯，今天他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虽然知道这是假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些话他是不是听不到了。

不敢想，一丝念头都不敢用。

他的父亲，是个英雄。

“我的父亲，他是个英雄。”程悯眨眨眼，眼眶瞬间起雾，“我的父亲，也是个平凡人。”

在座诸位都是程绵夫的好友，是熟悉他的，除了程悯和应漫以外，这些人陪伴他的时间就是最长的。

他们见过工作时的程绵夫因为胃痛强忍到半夜，后来去了急诊。也见过程绵夫因为程悯的出生而手足无措，他不敢相信自己马上就有一个小家伙了。

那日程绵夫跟应漫离完婚，殷于看到平日里滴酒不沾的程队长喝的烂醉。

他从小家教极严，跟应漫结婚也是做的唯一一件忤逆父母的事。

喝酒是第二件。

他本来就是平凡人，他有喜怒哀乐，他不是神。

“可纵使他这么平凡，爱的也不是自己。”程悯咽下喉间的苦涩，他道：“爱家庭，爱友人，爱民众，唯一不爱的就是自己。”

否则他怎么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怎么会妻离子散。

怎么会兄弟反目。

怎么会父子成仇。

他要是对自己好一点，不去找鸽子，不离婚，不做刑警。

过的会很好。

程悯说到后面还是落了泪，是音乐太煽情了，一定是。

最后是丁衍上台匆匆说了几句后，让大家吊唁。

大家有序鞠躬，再同程悯安慰几句。

大多也都是丁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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