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刚走到大殿外时，便听到一声闷哼声，随之而来的是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南昭国主的怒吼也穿透墙壁咆哮而来：“朕是如此信任你，你却这样办事！”

戚屿眠脚步停了停，但身后押着他的人并不给他犹豫沉思的机会，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推搡了一把，他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大殿那高高的门槛上。

锐利的视线袭来，带着要将他生吞入腹的浓浓恨意，御座上的男人沉默地看着他走近。

戚屿眠的视线落在垂头跪着的裴不妄身上。他右侧的脸颊红肿着，隐隐有青紫之色，身边的地板上，一只白瓷茶杯的残骸七零八落地四散开来。

额角碎散的刘海半掩着那双平时总是扑朔着自信光芒的大眼，看那垂头丧气的模样，那双眼此刻一定失了光亮。

尚不及仔细查看他脸上的伤如何，便听到南昭国主幽怨恶毒的冷笑声。

“朕倒是低估你了。”

戚屿眠闻言看了过去，佯装不解：“陛下是在跟戚某说话吗？陛下此前所言种种分明高估了戚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呵，事到如今，你还在跟朕演戏？”南昭国主眯起阴狠的双眼，他抬起双手，轻轻拍了拍。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戚屿眠回头，入眼所见，是一个古人出恭用的木桶。耳中传来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戚屿眠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木桶上方，只能见到一个人披头散发的头。

那样狭小的地方，若装得下一个人的身体，那这个人，除非是个三五岁的孩童。否则……便是被做成了人彘。

将那木桶抬上来的侍卫，抬手抓住了那人沾满鲜血的头发，随着那披散的发丝撩起，七窍流血的容儿依稀可辨的脸出现在戚屿眠的眼前。

他的脸色已显出一丝即将离开人世的灰白，眼角有血泪缓缓流了下来，随着那行泪落下，容儿的头微微一顿，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一阵眩晕与恶心席卷而来。戚屿眠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四指深深地插在掌心的肉里。

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微微仰起下巴，以无畏武装的目光如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朕还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南昭国主一掌狠狠地拍在御座扶手上。

昨夜边关来报，原本因戚屿眠失踪而束手无策的大尧，居然又有了新动作。探子前去查探，竟在大尧军营中找到了数辆造型如车般的巨大黑色不明物体。南昭国主得了消息，一猜便知那必定是之前传言的大炮，连夜将裴不妄招来细细询问，才发现前几日，他竟私自让戚屿眠在男馆与一个男娼单独呆了一段时间。

于是一切便水落石出。

阴鸷的双眼扫了一眼裴不妄，南昭国主眼中似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挫败，转瞬即逝，再看向戚屿眠时，则是滔天的恨意与怒意。

“朕敬你为上宾，你竟是如此糟践朕的心意！”

戚屿眠觉得他的想法有些可笑：“戚某一个大尧人，好端端地呆在大尧的地界，并无做客昭国的打算，可陛下说都不说一声就将戚某绑来昭国，每天派人监视，这就是陛下所说的‘敬为上宾’？”

“朕是欣赏你，怕你被埋没，想要对你委以重用才出此下策！”

“是吗？可戚某为何觉得，陛下只是想利用戚某，来实现自己称霸天下的狼子野心？”

“你！”

“以陛下的德行，实在不是做这天下第一人的人选。陛下还是赶紧向大尧递上投降书吧，免得最后连这昭国国主的位置都保不住，落得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此时此景，南昭国主的心狠手辣和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即便对他虚与委蛇，假意迎合，也于事无补。戚屿眠懒得跟他打太极，干脆就事论事直言不讳，反正从将大炮的构造图送出去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但他一直相信，卿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救他。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再如何强大的人，也只是个人不是神。就算他出了意外，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大不了一死，若是为了国家存亡和更多人的太平盛世而死，比起上一世命中注定的无奈离世，好像更值得一些。

南昭国主听闻他的话，怒极反笑：“你现在落在朕的手里，竟还有这般胆量，只是不知等你变成那个样子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对朕说出这番话来。”

他的手，指着木桶中的容儿，眼中露出疯狂的阴毒：“你放心，朕不会像对他一样，朕起码会留下你的舌头。”

“不要！”急切中，裴不妄猛地站起身来，“陛下，请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会说服他，让他为陛下办事，将功赎罪！”

南昭国主冷笑着看着戚屿眠：“只可惜，他似乎顽固不化。”

裴不妄怒道：“你倒是服个软啊！”

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戚屿眠冷淡地摇了摇头：“裴公子，你我各为其主，绑架之事，戚某已不打算与你计较。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公子就不必为戚某说话了。”

裴不妄还要说什么，戚屿眠在南昭国主看不到的角度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便转开头去，冷冷地不再看他。

他明白，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两人一起吃喝玩乐，裴不妄已经将他当成了朋友。而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这个人太单纯了，若再帮他说话，那追究起来，他的罪可就大了，只怕南昭国主连他也不会放过。

嘴角的那一丝冰冷的笑意也消失殆尽，南昭国主的眼里只剩下滔天怒意。

他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带着寒冬的冷风般扑面而来。

“朕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若你回心转意，愿意交出大炮的图纸，朕或许会一时心软，对你从轻发落。”

戚屿眠没有说话，任凭两个侍卫上前，将他押了下去。

他挺直了后背，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恐慌，脚步坚定，反而带着股从容不迫。对于南昭国主的提议，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反正就算他交出大炮的图纸，也为时已晚了。只怕大尧的大军，不日便要踏入昭国的土地。

他被带到了南昭皇宫的地牢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面前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每一样都带着或新鲜或干涸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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