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回到雅安殿时，宫里来的公公已经在候着了。南昭国主传诏，请戚屿眠进宫面圣。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进宫了。自从来到南昭国，国主时常与他见面，多半是闲聊，谈些民间趣事，偶尔请教他一些算术难题、琉璃工艺，无关国事，戚屿眠倒是乐意传授。

平时都是两人独处，今日戚屿眠进了殿内，却见一身白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国师也在。

他脚步微微顿了顿，才走进去，朝国主行了一个普通的揖礼。

南昭国主让他坐下来，如往常闲聊般问道：“公子今日又与裴不妄出去玩了？”

戚屿眠应道：“是。”

“别看不妄那种活泼好动的样子，其实很少主动亲近人，”国主笑道，“我原本还想叮嘱你几句，他性格不好，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只是这几日朕向宫人问起，都说你们相处得不错。”

戚屿眠心想，比他性格还差的人又不是没见过，他已经被千锤百炼过了，怎么可能应付不了。像裴不妄这种人，凡事顺着他一点，好搞得很。

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阵，南昭国主从眼角处瞥了一眼身边静坐的国师，忽而道：“在昭国已经住了一些时日了，不知公子觉得我昭国如何？”

心里多少明白他想说什么，戚屿眠轻描淡写道：“还不错。”

南昭国是个小国，比起大尧如沧海一粟，可国民凝聚力非常强大。兴许就是因为它只是个小国，国民有着同样的宗教信仰，举国上下万众一心，实力倒也不容小觑。

“我昭国在这东南一隅，已蛰伏了数百年之久。可这些年，我们从未曾懈怠过，秣马厉兵，只为有一天，能冲出东南一角，让我们昭国的子民能够踏上那更为广袤肥沃的土地。只可惜，大尧兵力太过强大，强大到除非周边所有的小国齐心协力群起攻之，否则绝不会撼动其一分一毫的地步。可凭什么他们大尧人可以恣意享受，而我们却要龟缩在这种潮湿、狭小的地方，生活已足够艰难，还要向大尧进贡大量的美酒、粮食与美人！公子先前曾说，公子之才不足为相。可朕却认为，公子之才，不仅可为相，更可为开国第一臣。若公子愿助朕一臂之力，公子之名可载入史册流芳千古，难道公子真不动心？”

“陛下抬举戚某了，戚某真的没有这个能力。若果真如陛下所说，昭国因进贡而***，戚某可为昭国百姓向我大尧皇帝请愿，重新商议进奉标准，如何？”

“公子何必如此谦逊，”南昭国主压下心中不快，“若公子拿出准备对付我昭国的武器，就是两个大尧，也必败无疑！”

他果真打的是大炮的主意。

戚屿眠终于明白，南昭国主让裴不妄将他绑到这里，并不只是为了避免这场将被单方面压制的战争，反而是想要利用大炮，让自己成为这天下第一人。

戚屿眠皱眉冷道：“就算如此，可陛下以为，戚某为何要帮你？载入史册流芳千古吗？陛下可知，古往今来，朝代更替，的确可以成就一些人，可毁掉的，却是更多的人！有多少无辜百姓会因此惨死，我想陛下绝对不可能天真地以为，只要拿着大炮去威胁，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大尧皇帝乖乖将御座拱手相让吧？流芳千古？”他越说越气，怒极反笑，“在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心中，只怕是会遗臭万年吧！”

“啪”地一声，南昭国主手中的白瓷茶杯应声而碎。

戚屿眠眼角微微跳了跳，他的手按在腰腹间，那里藏着他唯一可以用来自卫的弹簧。

国主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戚屿眠最后那几句，明显是在指桑骂槐，说的是他自己，其实说的更是他！

气氛一时间空前紧张起来，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国师突然站起身来。

戚屿眠转头去看他。自他进来开始，国师十分安静，令他几乎忘了大殿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南昭国主也看了一眼国师，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敛去面上、眼里的怒意。他和缓了表情，嘴角微微向上牵了牵：“公子既然没想明白，那就回去好好想想吧，这件事以后再说。”

戚屿眠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戚某告辞。”

出了大殿，戚屿眠挥手制止了跟随的宫人，独自一人朝宫门口走去。

南昭皇宫并不大，甚至比卫王府还要小一些。可这个宫殿的主人，心却比天还要高，野心大到让戚屿眠惊讶的程度。

人都有私心，康元帝或许也并非一个彻头彻尾的明君，可比起南昭国主，这位皇帝更有资格坐在那个所有上位者觊觎的位置上。如今天下局势分明，百姓安定，他又怎么可能去做那个推翻大尧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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