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时近冬日，石亭四周一片萧索，其实并没有什么风景可看。可戚屿眠看着眼前神情淡漠却俊美非凡的男人，不由觉得卿蔚所在之处自成一道风景，本就不需周遭旁物所烘托的。

已有下人在石亭风口设置了挡风之物，一人在石凳上铺了软绵绵的坐垫，戚屿眠道了声谢坐了下来，那人今日是第一次近距离侍奉他，惊诧间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慌忙垂下头退下了。

在这个世界呆得再久，有时候下意识的举动也总透出一种不寻常来，可戚屿眠并不想改，亦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将石亭布置好，下人尽数退下，亭中只剩了他们二人。

他接过卿蔚递过来的怀炉捧在手里，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树干上临风而立的一抹青色身影，便知那一定是谈绪了。

即便今日没让他跟着，他却仍远远地守在那里。

“你不好奇，谈绪是什么人吗？”

卿蔚的视线也落在那青色一点上：“流浪剑客。”

“你查过他？”

“查过，所得甚少。”

戚屿眠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可能与‘我’的母亲有关。”

卿蔚闻言转向他。

戚屿眠又道：“只是‘可能’。他问过我是否认识一个叫做‘戚陌’的女人，他说那是他的主人。我当然是不知道的，于是就实话实说了，之后我再问什么，他似乎有所顾虑，并不愿多说。”

“戚陌？”

“是。”

“此事，我会派人去查。”

戚屿眠点了点头，随口道：“皇后和贵妃好像都不怎么喜欢你。”

卿蔚一侧嘴角略微翘了翘，似带着不屑的意味。

只听戚屿眠叹了口气，拉着他一只手用刚捂热的双手握着，说道：“怪不得你总是努力做出置身事外的样子，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吧。”听说他母亲死的早，这些年又不曾得到皇帝表面上的庇佑，想必他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头。

卿蔚看着他微微弓着身子，垂着眼睫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一只手，心里像是被针尖试探一般轻轻扎了一下。

坊间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感叹唏嘘亦有，可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可怜之人，因而对那些同情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甚至此时，他亦不认可戚屿眠的同情，可从他嘴里难得说出来的温情的话竟让他内心不禁动摇，以至于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人也神情恍惚起来。

幸而戚屿眠只是低着头替他暖手，并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细微变化。

良久后，戚屿眠又打起精神，他直起身子，拍了拍卿蔚的肩膀，笑道：“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毕竟以后你就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有人替你分担啦。”

他早就习惯了卿蔚的冷淡，本没有抱着这个男人会有所反应的期待，却没想到他居然点了下头，那动作的幅度并不大，可绝不是他看花了眼。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翼，心道今天的太阳大概是从西边升上来的吧？

虽说按照卿蔚要求的朝夕相处了几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面目可憎，温和了许多，可他觉得这都是出于“培养感情”的手段而已，竟没想到卿蔚真的会感谢他。

就好像自己的人生突然被赋予了另一种责任一样，戚屿眠在这一刻，拥有了无与伦比的被需要的感觉。

这好像也不错。当初被架着刀子强迫着点头，现在却发现，这场恋爱谈起来，除了对方性别跟自己相同这一点有些别扭，其他的好像也蛮有感觉的。

一旦想到自己在高高在上的卫王身边扮演着一个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戚屿眠就飘飘然起来，都说爱情能让人变得愚蠢，而还尚未完全陷入爱情中的这个家伙的大脑已经不怎么聪明了，以前那些过节好像突然就从他的脑子里蒸发了一样，就只剩下了一些还算温馨的时光。

于是他恍然觉得，其实卿蔚对他还算可以的。毕竟他就是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人，要求也不能太多了。

“瑞王，你打算如何应对？”

戚屿眠收回天马行空的想象，看着卿蔚，理所当然道：“问我做什么，对付情敌，难道不该是你的责任吗？”

卿蔚似难以启齿一般轻声念叨：“……情敌……”

戚屿眠倒不是自我感觉良好，他上一世虽没有机会谈恋爱，可他无聊时看过多少小说电视剧，那些男人看猎物的眼神，和瑞王一模一样。

“就算不是情敌，也是政敌，不管是你还是陛下，总不会希望我跟他有所牵扯吧。”

卿蔚颔首认可了他的说法。

“所以瑞王就交给你来处理，我可不想跟他打交道，”他顿了顿，微微皱起眉，“至于贵妃……若她不再明里暗里打算撮合我和瑞王，我还是很想跟她做朋友的。”

卿蔚不置可否。

戚屿眠试探道：“若你不希望……”

“你有决定的权利，”卿蔚的口吻愈发冷淡了，面色似有不愉，他站起身来，“不早了，回吧。”

戚屿眠见状撇了撇嘴：“口是心非。”

已转身的卿蔚停下动作，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那很少被情绪感染的双眸里透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戚屿眠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果然，卿蔚皱眉道：“并非口是心非。”

于是戚屿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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