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荒僻的平滩上,一间围墙半塌、门窗破烂的土房子里,一户姓乔的人家只剩一个半瞎的老婆婆,衣衫褴褛,穷得快要饿死了。
不管问什么,老婆婆都装聋作哑,死倔。当老周从脏得发亮的枕头下搜出两粒A城特产的水果糖时,老婆婆陡然疯了,嘶喊着痛哭,“不是小毛的!小毛没回来!”
警察和宋家人,连骗带吓地向周围的人家打听,都说“乔家的娃”看到他们的车刚开来,就跑了,“去他爷的坟了,乔家小子没别的地方去。”
坟场,就是个乱葬岗。棺材板都贵,此地人不用。石砾堆成,木板做碑,无主的坟堆凌乱。
老周一眼就看到了宋桥,瑟瑟地缩在一个坟头前的大石头后面。地平线赤裸平坦的大戈壁,沙尘袭日,也只有坟场有些遮蔽。
宋桥那时是十三岁细瘦的少年。老周到现在活了大半辈子了,都没穿过宋桥当时那么高档的衣服,但已经肮脏不堪——不敢想那孩子是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
宋桥拼命跑,拼命挣扎,声嘶力竭——搞得像这群人要杀他似的。
老周他们两个精壮公安、宋家的人、当地的派出所干警,四个大男人,一时都控制不住他。最后他们只好下重手了,铐了他,塞进车里。
这是老周第二次见宋桥,第一次是这事的四个月前。
那是老周参与的第一个大案,轰动一时——从A城荒郊的地窖里,击毙绑匪,抱出浑身是血的宋桥。当时有个老刑警翻了宋桥的眼皮,看到瞳孔都快散了,摇头,“活不成了。”
这次的宋桥也是奄奄一息地躺在车后排,嘴干裂得全是血,眼里只有死气。
车经过乔家的破落院子,宋桥还魂似的梗着脖子向外看,对着老婆婆嘶喊:“奶!你吃糖!甜的!我还给你买……”
宋家的那个陪同,忽然就对宋桥拳脚相加,“喊什么喊?跑!再跑!打不死你!”
老周早就看不惯那人了,拎起那家伙丢下了车。“打孩子?什么东西!自己滚回去!警车不拉你!”
回忆那一幕,老周心里就不痛快。像植物沤烂却不成泥,就淤着。
缘分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十多年前,被捆绑在破旧警车后排的惊怕少年的眼泪和乞求,总是让老周放不下。
这孩子纯粹是被宋家“绑服”的。
之后,宋桥的所有案件老周都参与,直到变成现在的老胖刑警。
从玉门回来、宋桥被宋家人接走前,老周买了副拳击手套送给这孩子,一边捏着他胳膊上的肌肉,一边说:“记住,什么时候能打过我,就没人敢欺负你了。每天晚上、公安局楼上的拳击室,你来,我教你。”
几天后的傍晚,公安局门口停下两辆凯迪拉克,细高单薄的宋桥抱着一双拳击手套,略带局促地跟门房打听,“周叔叔在吗?”
往事梗喉,不宜深想。
老周把烟蒂丢进垃圾桶,见潘昀昀在斑驳的树影中走过来,神色淡漠冷清,竟和宋桥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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