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梦魇

在司空雪意识到是谁在用鞭子后，那人影原本模糊的面庞便逐渐清晰起来，连带着屋内仍在不停走停进出的其他身影也变得清晰可辨了。

那人影里有容妃，有皇帝，有诸多他叫不上名的丫鬟侍从，也有其他嫔妃和皇子。容妃和皇帝的身影起初有很多，那些影子有的在恩爱谈笑，有的在静静对视，也有的在发怒悲泣……渐渐的，皇帝的身影消失了，其他妃子和皇子的身影也消失了，丫鬟侍从的影子也变少了。

拿着鞭子的容妃身影仍在不停抽打司空雪，影子时而笑，时而哭，只是司空雪完全听不见一点声音，他身下那滩晕开的血迹也愈来愈浓，越来越多，弥散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把他的视野染成了一片鲜红。

“您是……九殿下？”

一道清冽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这是司空雪入梦后第一句能听得真切的话。

随着声音的主人踏入宫殿，那道挥舞鞭子的身影便如蒸汽般骤然消失了。

司空雪想看看是谁来了，但是他的脖颈很沉，心脏坠甸甸的，他无法抬起头。

那个身影走进门来，一步一步朝他靠近，靴底触底的声音清脆磊实，不像踩在浓雾上，而似是踏在了真正的地面上。

“殿下……”

那个人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他的声音很清脆，很动听，像是释冰的泉水。听着他的声音，司空雪觉得身上的伤口似乎都在慢慢闭合痊愈。

那个人的衣摆和靴子雪白雪白的，不染一丝尘杂，他身上的白与周遭那种浑浊的雾白不同，是一种纯粹的，明澈的，高洁的白。在蜷缩于阴影中的少年来看，那更像是自天际垂洒的光。

司空雪一时忘了反应，而对方已经执起了他伤痕累累的手，男子似乎有着特殊的能力，被对方触碰到的伤口，都迅速闭合结痂长出了新肉，最后又恢复如初。

少年睁大了眼，对方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欣喜，犹然叹了口气。

“饭食与伤口的问题还算简单……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梦境中，伤口治愈的速度快的出奇，对方明明尚在为自己抹药，而伤口却自顾自地直接痊愈了。不过司空雪很快就想明白了，梦会随着心境变化，痊愈的可能不是伤口，而是……他的内心。

自从那个男子第一次造访宫殿，司空雪周围的景象终于不再是浑浊一片模糊不清的黑白两色，地面的血色迅速褪去，家具挂轴花瓶以及天花板都渐渐有了色彩，犹如将彩虹研了磨，把一切都渲染地恰到好处。

随着男子日复一日的探望，司空雪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少年很满足，即使他依旧走不出这座宫殿。

梦境中的时间过的真快啊，司空雪眼见对方的着装从春日薄衫，换到了深冬氅衣。

最近几日男子的情绪似乎很凝重，陪伴司空雪的时间也渐渐少了，有时只是留下东西便走。

“九殿下，我能做为您的实在不多。这深宫之中的事……比我想象的更复杂。”男子说完，自嘲地笑了一下。

司空雪没吃东西，就愣愣地看着对方。从他第一次能鼓起勇气看向对方开始，他就觉得对方的面容和语气很是熟稔，可偏偏又想不起来。

“初来乍到，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男子越说越低落，眼见对方消沉，司空雪一时心急，想安慰对方，一抬手，却正好触到了男子眼角那颗浅蓝的痣。

男子感受到了触碰，重新抬起头来，而后柔柔地笑了一下。

司空雪浑身都僵住了，这是他头一次见对方笑，好似春日融化的冰，化成了一汪水……

“九殿下是个好孩子。”

男子揉了揉司空雪的脑袋，惹得少年羞到不敢再看他。

头上的重量感消失了。

少年抬起头，只看到男子的背影。

男子走向门口，这次他似乎是真的要离开了，因为他每走一步，身影就透明几分。

等等！先别走！

司空雪朝他伸出手，想留下对方，声音却堵在喉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男子停在了门槛处，身形自下而上，渐渐如雾般消散。

不！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玖……——！”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殿下莫追……”男子偏过了头，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放得很轻，“无论如何……我今世效忠的对象都是……”

男子尾音刚落，身影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周遭的一切又回归了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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