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甄大夫，你先去休息吧。”侍女走到甄好好面前，轻声劝道。

甄好好从趴着的床边支起身来，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着的贺行舟，又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哑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午后了。”侍女看他嘴唇都干裂了，赶紧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甄好好接过茶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但缠了一手臂的纱布看着还是十分吓人。

把茶杯还给侍女，甄好好擦了擦嘴，看着床上的贺行舟说：“不用管我，我没事，我在这里等他醒来。”

侍女担心道：“可您也受了伤啊，而且从昨晚守到现在，也不肯吃饭，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您就去休息一会儿，大人醒了我会第一时间去通知您的。”

甄好好还是摇头，目光呆呆地落在贺行舟身上，也不再回答她的话了。

侍女没有办法，只好叹息着后退了几步，小声吩咐下人让他们时刻准备好食物，要是主子想吃，一定要及时送过来。

嘱咐完毕，他就站到一边，一起陪甄好好等贺行舟醒。

屋里原本点的茉莉香，这时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贺行舟趴在床上，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后背的刀口从左肩蔓延到右腰，即使上过药也包扎过了，一些止不住的血液还是渗透了白布，在上面点出朵朵血花。

这一切都是从昨晚开始的改变，甄好好眼睁睁看着那把锋利的刀劈向贺行舟，鲜血飞溅出来，像是要将夜空中的冷月染红。

贺行舟倒在了他面前，甄好好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么狼狈和可怜，即使痛得都站不起来了，他还是不死心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自己爬过来。

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不许走，把小长安还给我！”

那些人像是看虫子一样地看着他，要不是府上的侍卫及时赶到，他们一定会再添一刀，杀了贺行舟的吧。

甄好好忘记了侍卫和黑衣人疯狂厮杀的场面，也忘记自己是怎么获救的，他只记得自己踉跄着跑过去抱起贺行舟时，贺行舟抓住他的手，笑着说：“小长安，我没事，别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哭，他太害怕太恐慌了，贺行舟躺在他怀里，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服，他们就像坐在血池里一样。

这样的画面甄好好不是第一次看见，当初巧月姑姑离开时不也是这样么，他无法阻止血液流淌，就像他无法阻止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停滞，体温慢慢变冷。

平日里他总说希望贺行舟去死，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害怕起来。

那一瞬间他联想到了许多东西，比如贺行舟死了小梨儿怎么办？他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现在连父亲也要离他而去，他该有多伤心啊。

比如贺行舟死了的话东都和南朝会不会被北蒙吞并，北蒙会不会欺压他们，他们以后会不会过得很艰难？

又比如，贺行舟会不会后悔救自己……

贺行舟的伤口还是甄好好亲自处理的，他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眼睛都红了。

这样深刻的教训，能不能教会贺行舟，一定要远离他甄好好呢？

枯坐了一天一夜，甄好好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他趴在床头，枕着手臂去看贺行舟。

他的剑眉依旧锐气逼人，他的眼睫还是像羽翅浓密微翘，他的鼻梁一样高挺，薄唇仍然好看，甚至连轮廓都如故，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没有一丝的不同。

当年的一见钟情，看上的不就是他这幅皮囊吗？为何如今再仔细去看，都找不到当年那种心动的感觉了呢？

甄好好都有些分不清楚，他不再喜欢贺行舟到底是因为师父的断情药，还是被东宫里发生的种种渐渐磨灭了爱意。

死灰复燃，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了吧。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上涌，甄好好抿了抿唇，疲惫的眼眸渐渐闭上。

侍女看见他睡着了，赶忙小心翼翼地拿来一件衣服替他披上，而后微笑着松了一口气。

恍恍惚惚中，甄好好又梦见了自己十七岁时的岁月。

他知道这是梦境，他作为旁观者，看着年轻的自己欢喜地依赖着师父。两人一起上山采药，一起去集市上买东西，一起做饭晒药草，一起埋葬了师母的骨灰。

自然而然的，他也看见了贺行舟。

那是一个和自己印象中不太一样的贺行舟，和年少的甄好好在一起时，他的眼里总是含着笑意，吃喝玩乐，喜欢厌烦都会大声地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如果撇去他东都太子的身份，他看起来与普通的少年郎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当他不与年少的甄好好在一起时，他的神情总是冷漠的，眼神中有太多甄好好至今都读不懂的情绪，浑身散发着孤寂与疏离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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