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米歇尔处境危险。她曾想过去警告他。她可以去莫利耶的住所——但那样做实在便宜了盖世太保,他们肯定会跟踪米歇尔,正打算对她来个顺藤摸瓜。甚至连给莫利耶那里打电话也很冒险,电话会被盖世太保的交换站窃听,从而暴露她的藏身处。她想,要打算帮助米歇尔的话,最好不要去直接联络他。在抓到弗立克之前,迪特尔·法兰克是不会逮捕米歇尔的。
因此,他给米歇尔留了一张字条,让拉佩里埃尔夫人转交给他。字条上写着:
米歇尔:
我相信你已经被监视了。我们昨晚待的地方在你离开后遭到了搜捕。今天早上你也许也被跟踪了。
我们要在你到达之前离开,在镇中心不显眼的地方躲一会儿。把车停在火车站附近,把钥匙放在驾驶座位下面,买一张去马尔斯的火车票。甩掉你的尾巴,然后再回来。
要小心,切切!
弗立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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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在理论上看来不错,但她一个上午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看这办法行不行得通。
接着,十一点钟的时候,她看那辆高高的货车开了过来,停在车站的入口处。弗立克屏住了呼吸。货车的侧面写着一行白字,她看出是“莫利耶父子肉铺”几个字。
看见米歇尔下了车,她才松了一口气。
他进了车站。他在执行她的计划。
她张望着,看看谁在跟踪他,但这根本办不到。车站上人来人往,人们有的步行,有的骑着自行车或者坐汽车,所有的人都像是在跟踪米歇尔。
她待在咖啡馆里,假装在喝那杯苦涩难咽的代用咖啡,一边留意着卡车那里的动静,看看是不是有人监视它。她打量着一个个进出车站的行人和车辆,但看不出有任何人在监视这辆货车。十五分钟后,她朝保罗点点头,他们拿起各自的提箱,走出咖啡馆。
弗立克打开货车车门,坐上驾驶位子。保罗从另一边上了车。弗立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这是盖世太保设下的一个圈套,现在他们就会出来逮捕她。她伸手往座椅下面摸去,找到了一把钥匙。她发动了汽车。
她往周围看了看。没有任何人注意她。鲁比、“果冻”和葛丽泰走出咖啡馆。弗立克一摆头,示意她们从后面上车。
她扭头看看后面。货车里安装了架子、柜子,还有用来降温的冰块托盘,以保持较低的温度。看上去都擦洗得很干净,但仍然有一股难闻的生肉味道。
后门打开了。另外三个女人把她们的行李箱扔了上来,然后一个个爬上车。鲁比把车门关上。
弗立克挂上第一挡,车开走了。
“我们赢了!”“果冻”说,“感谢上帝。”
弗立克淡淡笑了一下。最难的部分还在后面。
她开车驶出城里,上了一条去圣-塞西勒的路。她警觉地留意着警车和盖世太保的雪铁龙,但还是感到相当安全。卡车身上的那行标志是个合法掩护。一个女人开这种车也很正常,因为不少男人都去了德国的劳动营——或者为了逃避劳动营,跑到山上参加了抗德游击队。
正午刚过他们就到了圣-塞西勒。弗立克注意到,这里的大街小巷到处是奇迹般的安静,在法国,人们一到中午就把注意力放在一天里第一次正餐上。她驱车前往安托瓦内特的住处。一对高大的木门半开着,里面就是住宅的庭院。保罗跳下货车,打开木门,弗立克把车开进院子,保罗随后关了大门。现在,从大街上就看不见这辆车和它的那行标志了。
“我一吹口哨,你们就进来。”弗立克说着,也跳下车来。
她朝安托瓦内特的屋门走去,其他人在车上等着。她上一次敲这扇门是在八天之前,却恍如前世,米歇尔的姨妈没有马上应门,她被广场上的枪声吓坏了。但她立刻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安托瓦内特打开门,这个瘦弱的中年女人穿着时兴但有些褪色的黄色棉布裙子。她呆呆地看了弗立克一会儿:弗立克还戴着黑色的假发。随后她认出了她。“是你!”她说,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你想干什么?”
弗立克对其他人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把安托瓦内特推进屋内。“别担心,”她说,“我们打算把你绑起来,让德国人觉得是我们强迫你干的。”
“干什么?”安托瓦内特颤抖着问。
“我一会儿就告诉你。你一个人在家?”
“是的。”
“好。”
其他人走了进来,鲁比把房门关上。他们进了安托瓦内特的厨房。桌上摆着一顿午餐,黑面包,切碎的胡萝卜色拉,一小块奶酪,还有一瓶没有标签的酒。安托瓦内特又问了一句:“这是要干什么?”
“坐下,”弗立克说,“把你的午餐吃完。”
她坐下了,但嘴里说:“我吃不下。”
“这很简单,”弗立克说,“你和其他几个女人今晚不用去城堡做清洁了……我们去。”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这怎么能办到呢?”
“我们给每个女人捎信,告诉她们上班前都到你这儿来,她们一来,我们就把她们绑起来。然后我们就代替她们进城堡。”
“你们进不去,你们没有通行证。”
“不,我们有。”
“怎么……”安托瓦内特倒吸了一口气,“你偷了我的通行证!就在上个星期日。我以为我把它弄丢了。这可给我在德国人那儿惹上了天大麻烦!”
“对不起,给你惹了这个麻烦。”
“但是,这下更糟了——你们要炸了那个地方!”安托瓦内特开始呻吟起来,连连摇头,“他们会把罪过推到我头上,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我们都会受到拷打的。”
弗立克紧咬着牙。她知道安托瓦内特说的可能很对。盖世太保有可能会杀死这些真的清洁工,就因为她们跟这次欺骗行动有瓜葛。“我们会尽我们所能,让你们看上去是无辜的,”她说,“你是我们的受害者,跟那些德国人一样。”尽管如此,风险还是有的,弗立克很清楚这一点。
“他们是不会相信我们的,”安托瓦内特带着哭腔,“我们可能会被杀死的。”
弗立克狠下心肠。“是的,”她说,“要不怎么说这是战争呢。”
48
马尔斯是兰斯东面的一个小镇,一条铁路线从这里开始它漫长的攀山旅程,向法兰克福、斯图加特和纽伦堡的方向延伸。那条隧道就在镇子外面,补给物资源源不断地从老家通过这条隧道运送给在法国的德国占领军部队。如果隧道遭到破坏,隆美尔就会弹尽粮绝,陷入困境。
小镇本身带点儿巴伐利亚特色,到处是涂着鲜艳色彩的半木结构房屋。镇政厅就竖立在火车站对面绿树成荫的广场上。当地的盖世太保长官接管了镇长的大办公室,现在正跟迪特尔·法兰克和伯恩上尉仔细研读着一张地图,后者负责隧道的武装警卫。
“我在隧道两头各安排二十个人,还派了一队人马在山上不停巡逻,”伯恩说,“想要战胜他们的话,抵抗组织得动用大批武装力量才行。”
迪特尔皱起了眉头。根据他审问的那个女同性恋戴安娜·考菲尔德的口供,弗立克带了六个女人一道出发,其中包括她自己,现在已经减少到了四个。不过,她也有可能同另一个小组会合,或与马尔斯附近的法国抵抗运动领导人接触。“他们有大量人马,”他说,“法国人认为大进攻即将开始。”
“但是,大部队很难进行隐蔽。到目前为止,我们没发现任何可疑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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