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两个从来谁都不碰谁。两个人那么尴尬,都无法相信他们是夫妻。”
“她这么多年糊弄着过,现在想来个了断。”
“我们家的人会给她找麻烦的。”休说道。
“你是说奥古斯塔。”梅茜的反应就是这么敏锐,“艾米莉早料到了。但她也有固执的一面,正好对付奥古斯塔。”
“她爱上谁了吧?”
“对。但她不想当他的情妇。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这么谨小慎微。爱德华每天晚上都在妓院里混。”
休对她笑了一下,那是个悲伤而充满爱意的微笑。“你也很谨小慎微,以前。”
梅茜知道他说的是金斯布里奇庄园的事,当时她没有理他,把卧室的门锁了起来。“我已经跟一个好男人结婚,不那样就背叛了他。艾米莉的情况完全不同。”
休点了点头说:“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理解她的感受。说谎本身让私通变得可耻。”
梅茜不能同意:“人就应该把握住幸福的机会。你只有一次生命。”
“但是,你抓住了幸福,却会丢掉更有价值的东西——你的诚信。”
“我觉得这过于抽象了。”梅茜有些轻蔑地说。
“当然这只适合我自己,在金戈家的那个晚上,如果你让我进门的话,我有可能由着性子背叛索利的信任。但这些年来我也有所醒悟。现在我觉得我最看重的就是诚信,诚信比什么都重要。”
“可诚信到底是什么呢?”
“就是说真话,信守诺言,并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做生意和平常过日子都是一个道理。这是决定你要做什么人的问题。一个管理公众财产的银行家不能说谎。说到底,如果他的妻子都不相信他,谁还会相信他呢?”
梅茜很生他的气,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坐在那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窗外暮色中的伦敦郊区景色。现在他要离开银行了,这样的话他的生活还能剩下什么呢?他不爱他的妻子,他妻子也不爱自己的孩子。既然他一直深爱着梅茜,为什么不能在她的怀里找到幸福呢?
他们在帕丁顿车站下了火车,他陪着她找了辆马车,扶着她上去。告别时她抓住了他的手,说:“跟我回家吧。”
他看上去很难过,摇了摇头。
“我们两个真心相爱,始终是这样,”她恳求着,“跟我走吧,管它什么后果呢。”
“但生活要讲前因后果的,对吧?”
“休!求你了!”
他抽回了他的手,向后退了退。“再见,亲爱的梅茜。”
她无奈地看着他,多年来压抑的渴望涌上心头。如果她有足够的力气,会强把他拖上车厢。她顿时感到一种疯狂般的失望。
她真想一直在那儿等着,但他朝车夫说了句:“驾车吧。”
车夫用鞭子抽了马一下,车轮转动起来。
片刻之后,休便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3
这一晚休睡得很不好。他不时醒来,反复想着自己跟梅茜的谈话。他希望当时自己让了步,跟她回家。那样的话,现在他还睡在她的怀里,头依偎在她的胸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不过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困扰着他。他有种感觉,似乎她说了什么意义重大、令人惊讶和害怕的事情,他当时没有立刻抓住它,一时半时又想不起来。
他们谈到了银行的事,谈到爱德华要当资深股东;爱德华的封号;艾米莉打算获准废除婚姻;在金斯布里奇庄园他们差点儿睡在一起的那一夜……还谈到诚信和幸福互相冲突的价值观念。这些话哪点儿重要呢?
他试着往回倒腾那些话题:跟我回家吧……人就应该把握住幸福的机会……艾米丽要向爱德华提出废止婚姻……艾米莉是怀特海文夫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头衔正常落在本·格林伯恩头上,最后就能沿袭给伯蒂?
不,他一定错过了什么话。爱德华得到的头衔,这本来是封给本·格林伯恩的,但奥古斯塔插手阻挠了这一切。她是那些有关犹太人不能当贵族的恶意宣传的幕后指使。休当时并没意识到这一点,现在回头想想,他本该可以猜到的。但是威尔士亲王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这事儿,然后告诉了梅茜和索利。
休不安地翻了个身。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重大启示?这不过是奥古斯塔手段冷酷毒辣的又一例证。这事本该隐藏一段时间,可却让索利知道了。
休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凝视着目前的黑暗。
索利知道了。
如果索利知道皮拉斯特家族搅起那场煽动种族仇恨的新闻宣传,以此来反对他的父亲,他决不会再跟皮拉斯特银行做任何业务。首先他要取消有关圣玛丽亚铁路的合作,他会告诉爱德华他要取消它,爱德华就会回头告诉米奇。
“我的上帝啊!”休叫出声来。
他一直怀疑米奇跟索利的死亡有关。他知道当时米奇就在附近。但他一直弄不明白他有什么动机。他原来考虑的是,索利当时正准备成全这项交易,让米奇得其所愿,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米奇会满心希望索利活着。但如果索利打算撤销合作,米奇就会杀了他,保全这项交易。米奇是否就是穿戴体面、在索利被马车轧死前跟他争吵的那个人?车夫一直坚持索利是被人推到马车前面的。是米奇将索利推倒在车轮下的?这实在太恐怖、太令人作呕了。
休下了床,点燃了煤气灯。这一夜他是睡不成了。他穿上晨衣,面对炉火的余烬坐着。难道他的两个朋友,彼得·米德尔顿和索利·格林伯恩都被米奇谋杀了吗?
如果米奇就是杀人真凶,他该做些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他仍在为这个问题苦恼,接着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有了答案。
上午他待在股东室的办公桌前。他曾一直渴望自己能坐在这个安静、豪华的权力中心,在先人肖像的注视下决定数百万英镑的大买卖,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不久以后,他就会离开这一切。
他要做到善始善终,把已经着手的事情做完,不再启动新项目。他的思绪又一次次回到米奇·米兰达和可怜的索利身上。一想到索利这样的好人竟死在米奇这种卑鄙无耻的寄生虫手上,他就满心怒火,恨得牙根直痒。他真想抓住这个家伙,亲手把他掐死。但他不能杀米兰达,事实上,他甚至不能把自己相信的一切报告给警方,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
他的职员乔纳斯·茂贝瑞整个上午都一直焦虑不安。茂贝瑞以各种理由进了股东室四五次,就是不说他到底有什么想法。最后休猜到,这个老伙计心里有话,但不想当着其他股东的面说。
快到中午的时候,休去走廊另一头的电话室。他们前两年安装了电话,但后悔当初没有安在股东室,现在,几个人每天都要跑去电话室打几次电话。
在走廊里他又碰见了茂贝瑞,便拦住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是的,休先生。”茂贝瑞回答,明显放松下来。接着他压低声音说,“我碰巧看见爱德华先生的秘书西蒙·奥利弗在起草一份文件。”
“进来谈吧。”休走进电话间,随手把门关上,“到底是什么文件?”
“是一份向科尔多瓦提供贷款的建议,一共两百万英镑!”
“真的吗?”休吃惊地说,“银行不能再冒险给南美贷款了,一点儿也不能做了。”
“我知道你会这样想。”
“是往什么方面贷款?”
“在圣玛丽亚省修建一个港口。”
“又是米兰达先生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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