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坦率让休吃了一惊。当他听到新闻时,脑子里瞬间也闪过同样的想法,但他为此感到羞愧。梅茜就是这样,她总是把他们两个人的共同想法坦率地说出来。这让他不知如何应对,只得随口开了一个愚蠢的玩笑。“如果皮拉斯特家的娶了一个格林伯恩家的人,看上去不太像联姻,倒像是银行合并。”
她摇了摇头说:“我算不上是格林伯恩家的人。索利的家人从未真正接受过我。”
“你是肯定能继承银行的一大笔财产的。”
“我什么也继承不了,休。”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真的。索利自己没什么钱,他父亲每月给他一笔不小的津贴,但从来没有给他任何资产,就因为我。就连房子也是租的,我有自己的衣服、家具和珠宝,所以我倒不会饿死,但我不是银行的继承人,小伯蒂也不是。”
休很惊讶,也很愤怒,竟然有人对梅茜如此吝啬卑劣。“这老家伙连你的儿子也不负责赡养?”
“他一便士也不给,今天早上我跟公公谈过了。”
这对她太不公平了,作为她的朋友,休都觉得备受侮辱。“真是太可耻了。”他说。
“倒也算不上,”梅茜说,“我给了索利五年的幸福,作为回报,我得到了五年上流社会生活。我可以回归正常。我要卖掉首饰,把钱做投资,靠这份收入平静地过日子。”
这让人很难接受。“你要回你父母那里,跟他们一块住?”
“回曼彻斯特?不,我觉得我不会退那么远。我要留在伦敦。蕾切尔·鲍德温为未婚母亲开了一家医院,我可以跟她一块工作。”
“蕾切尔的医院受到不少非议,人们都觉得很不光彩。”
“那就更适合我这种人了!”
休还在为本·格林伯恩如此虐待自己的儿媳感到伤心,也十分着急。他打定主意去跟格林伯恩谈谈,让他改变主意。但他不想预先把这个想法告诉梅茜,省得她希望过高,最后再失望。“先别立刻做任何决定,好吧?”他劝说道。
“哪种决定呢?”
“比如,不要搬出这幢房子。格林伯恩可能会没收你这些家具。”
“我不会的。”
“你还要有个自己的律师,为你争取权益。”
她摇摇头。“我不再是招呼律师就像叫个仆人的那种有钱人了。我得算计开支。除非我确信自己被骗了,否则不会去找律师。我不认为我会出那种事。本·格林伯恩并非不诚实,他只是态度强硬,很冷酷。他竟生出像索利这样好心肠的人,真挺了不起的。”
“你看问题很达观。”休说,这份勇气让他十分佩服。
梅茜耸了耸肩。“我自己的经历也很奇特,休。我十一岁的时候穷困潦倒,十九岁却腰缠万贯。”她摸了一下手指上戴的戒指,“这颗钻石价值连城,也许我母亲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我操办了全伦敦最好的社交聚会,我见过各类名人显要,也跟威尔士亲王跳过舞。我没什么遗憾,除了你娶了诺拉这件事。”
“我很喜欢她。”他不太让人信服地说。
“你很生气,因为我没跟你搞婚外情,”梅茜冷酷地说,“那时候你心急火燎地想释放一下。你选择了诺拉,是因为看见她让你想起我。但她不是我,而你现在也不幸福。”
休像挨了一击,不禁畏缩了一下。这些话简直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你一直不喜欢她。”他说。
“你可以说是我嫉妒,这也许不错,但我还是要说,她从来没有爱过你,她嫁给你是为了你的钱。我敢打赌,你自打结婚那天起就发现了这一点,我说得对不对?”
休想起诺拉拒绝每周**多过一次的事儿,可一见休给她买了礼物,马上就改变了态度。他心里很不舒服,把头扭到一边。“她一直缺吃少穿,所以特别讲究物质利益也不奇怪。”
“她可没像我那么缺吃少穿,”梅茜轻蔑地说,“你不是也因为没钱才退的学吗?休,贫穷不能成为错误价值观的借口。天底下穷人多的是,可他们知道爱和友谊远比财富更重要。”
她的轻蔑态度让休不得不自卫。“她没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不管怎么说,你并不幸福。”
休很是困惑,只得退守到他所坚信的正确概念上。“反正我已经跟她结婚了,我不会离开她的,”他说,“这就是结婚誓言的意义所在。”
梅茜含着眼泪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梅茜赤身**的样子在休的眼前突然一闪,看见她四周长满雀斑的**,还有腹股沟浓密的金红色毛发,他真希望收回他这几句高调的话。无奈之中,他站起来准备走。
梅茜也站了起来。“谢谢你能来,亲爱的休。”她说。他本打算跟她握握手,却弯下身去吻她的脸颊,然后不知为什么,他发现自己吻的是她的嘴唇。这是一个温柔的吻,持续了很长一会儿,几乎摧毁了休的意志力。但最后他还是直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子。
皮卡迪利大街几码之外的另一座宫殿般的建筑就是本·格林伯恩的宅邸。看望了梅茜之后,休就径直奔那儿去了。他很高兴自己能有件事做,让他摆脱心里那些纷乱纠结的念头。他进门求见这个老家伙。“就说我有十分要紧的事。”他对管家说。他在前厅里等着,发现这里的所有镜子都被蒙上了。他猜想这是犹太哀悼仪式的一部分。
梅茜让他失去了平静。他一看到她,心里就充满了爱和渴望。他知道,没有她,他永远无法真正幸福。但诺拉是他的妻子,她在梅茜拒绝了他以后走进他的生活,给他带来了温暖和亲情,因此他就娶了她。如果打算以后改变主意,那在婚礼仪式上做出承诺又有什么意义呢?
管家带休进了书房。刚有六七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屋里只剩下本·格林伯恩一个人。他没有穿鞋,坐在一张简单的木凳子上。桌子上堆满了招待来客的水果和糕点。
格林伯恩六十开外——索利是晚生的孩子——显得又苍老,又疲倦,但并没有悲伤流泪的样子。他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腰背挺直,跟休握了握手,然后摆手让休坐在另一张凳子上。
格林伯恩手里拿着一封以前的信。“你听着,”他开始读起来,“亲爱的爸爸,我们这儿新来了一个拉丁语教师,格林牧师,我的进步很快,上周每天都是满分。沃特福德在扫帚柜里抓到一只老鼠,他正在训练它从他手上吃东西。这里吃的太少了,你能给我送个蛋糕来吗?爱你的儿子所罗门。”他把信折起来,“这是他十四岁时写的。”
休看出格林伯恩十分悲伤,尽管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我记得那只大老鼠,”他说,“它咬掉了沃特福德的食指。”
“我多想让那些年月从头再来啊。”格林伯恩说。休看到老人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差不多是跟索利交往最久的朋友了。”休说。
“的确。他一直很欣赏你,你们小的时候就是。”
“我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但他总是想到别人好的一面。”
“他心肠太软了。”
休不想沿着这个路子谈下去:“我到这儿来不只是作为索利的朋友,同时我也是梅茜的朋友。”
格林伯恩的脸一下子僵硬了,悲伤的表情消失了,又变成了一个十分滑稽、直挺挺的普鲁士人。休实在弄不清怎么会有人讨厌像梅茜这样美丽又充满乐趣的女人。
休接着说:“我在索利之后认识的她,我自己也爱上了她,但索利赢得了她。”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