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当然不是苦于被休弃,苦的是她家功高震主。她一路上不遗余力地向世人展示休书,自然不是因为她有被害倾诉欲,实在是她宁可自己家丢些颜面,也不希望朝中有心之人将大将军府视为下一个铲除目标。
可天不遂人愿,靖宁以为自己被休,东宫正妃之位易主,能让靖家暂时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孰料该来的总会来。待她终于抵达父亲驻守的边境时,却得知父亲已于昨日接到陛下的密诏,快马回京。等她再折返京城,回到家中,见到的正是御林军血洗将军府的情景。
靖宁目眦欲裂,只呆愣了数秒,便抄起佩剑冲进了阵中。她身着绯红衣裙,流血不容易被看出,等到皇太孙拍马赶来,她已身中数剑,血流成河,已经无力回天了。
皇太孙手里提着剑,眼里是滔天的怒气。御林军奉圣旨行事,他虽然震惊皇爷爷怎么下这份暗旨,但又无从指摘,仔细想来,自己恼的竟是——她明知自己有一纸免死诏书,却至死都不肯拿出,是怕再跟他扯上任何干系?
皇太孙怒视着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那奄奄一息的红衣女子却朝着他虚弱一笑,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
一群御林军护着皇太孙,生怕他遇袭,但其实大将军府已经满地狼藉,只剩一个殊死反抗后身受重伤的靖宁还吊着一口气。他看着她惨无人色的脸,明明不久前还明艳不可方物,他不由自主地想上前,却被一众御林军拦住。
靖宁又动了动唇,离得那么远,皇太孙自然没听清,他眉头拧成“川”字,还是暗卫五十七号有眼力见儿,凑近了听了听,她说疼。
皇太孙登时身躯一震,她为什么要对着他说疼?他见惯了她不屈不挠让他恨得牙痒却又无计可施的模样,此刻竟不敢相信她是在朝自己求救。谁料下一秒,就见她目光微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手中提着的剑。那神情清晰明了,再也不会让人错认——她已无力自戕,想要保存将军府最后的尊严,唯有求他,这个未曾参与屠府、曾经的对手,给她一个痛快。
一片血泊中,靖宁面色如雪,朝他笑了一笑。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流露出这样的笑容。
没有厌恶,没有警惕,没有提防。她一介女子,力竭濒死,是心平气和地在拜托他结束她的生命。
皇太孙指尖一颤,眼圈不知怎的就泛了酸。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跑马灯似的过了一遍,他忆起从前诸多种种,突然发现她好像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可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他的心绪复杂难言,手指几番颤抖,终于走上前,一剑封喉,偌大的府邸彻底陷入了死寂。
梦到这里就停了,君致不是人,至少当时并没有幻化成人,于是梦境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哪怕半帧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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