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怀澈王带去的人都死了。」姐姐哽咽着,似乎是不忍再继续说下去,「倪秋提着剑和反贼血战到最后一刻,被万箭穿心而死。」
万箭穿心。
我闭上眼睛,脑中全是阿娘走的那日,他背着我走在长长的街上,他对我说了这世上最好听的情话,还说自己不会对我说假话。
他明明叫我等他回来。
我听了他的话,在王府里老老实实呆了一百天。我替他在佛前诵经了一百日,为他叠了纸鹤一千只,我在心里念了他千千万万次。
跪得膝盖发肿,叠得指尖破皮,念得心神俱悴。
心口前所未有地难受起来,无师自通般,我好像忽然间明白了这种陌生的感觉是什么。
「阿姐,我痛。」我指着自己的胸口道,「这里好痛。」
听见「痛」字的时候,姐姐终是没能忍住,生生落下泪来,一滴两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有余,你哭出来好不好,别吓阿姐。」
我缓缓摇了摇头,咧嘴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可以食言,可我却不能,我要等他回来。」
我要等他回来,给他看我红肿的膝盖,叫他瞧我破了皮的手指,还有叠了一堆的千纸鹤。
然后插着腰,皱着眉,任性而娇气地冲他说一句「我这个泥坑容不下你这条惯会撒谎糊弄人的大泥鳅,你爱往哪儿钻往哪儿钻,我不伺候你了!」
可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呢,为他叠的纸鹤铺满了桌子,他再不回来,就放不下了。
36.
王府自此闭门谢客,就连姐姐和赵离也都被拦在了门外。
我坐在王府长廊,望着院子里的池塘,只有管家每日进来向我通报一声外头的事。
管家说要变天了,燕州反了,京城和燕州距离得这样近,谁知道后头会发生什么。
他急得团团转,可我只是歪着头坐在台阶上,充耳未闻。
同倪秋一起去燕州没能回来的还有他的王叔康乐王,康乐王排行最小,年纪同皇帝倪夏差不多大。
据说康乐王更加凄惨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彻底杳无音信。倪秋的棺材运回来的那天,素未谋面的康乐王王妃拉过我的手,轻轻拍了拍,说了句奇怪的话:
「相信王爷。」
像是在对我说,也像是在对她自己说。
我抬头看她一眼,她对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不可多语,然后很快撤回手,转身离开。
看着抬进厅内的黄花梨木棺材,我缓缓走过去,倚着棺木坐下,抬手便抚上了倪秋的棺椁。
管家怯怯看我一眼,让我尽快安排葬礼事宜,我冲他笑了笑,第一次厉声地让他滚出去。
我在棺材边上坐了整整一夜,一夜未曾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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