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淅沥沥, 淅沥沥”

笼罩在阴雨里的周国城池森然耸立。

破旧不堪的城门被风吹动，发出石磨碾碎骨骼一样刺耳的嘎吱声，支离破碎的雕花窗棂来回开阖, 腐旧的纱幔随之漂浮不定。

整座城池犹如一座巨大的棺椁，将一切生机和希望都闭合在里面, 使之断绝殆尽。

周国

众国中曾经实力最为强大的一个。

据传, 某年的七月十五，鬼门关在周国境内大开, 使得阴阳两界畅通无阻。

一时之间，阴阳冲撞, 江海倒流，九条阴龙冲天而起, 将五湖四海的水全都倒灌进了周国境内, 将整座城池吞噬进无边洪潮。

大水退去后, 寸草未留, 只留下一座残魄的宫殿。

周国的百姓们幸得神仙托梦, 这才在大水来临之前躲过一劫。

早些年间, 有不少胆子大不信邪的想去周国境内一探究竟。

但这些人不是自以为进到周国里了, 结果醒来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躺在别处，就是进去之后再没能从周国里面出来, 至此生死不知, 下落不明。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敢去触霉头了。

“沙沙，沙沙”

人烟绝迹的周国城池前出现了一抹身影。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周国的城门向里走, 临了还回手体贴地将大门合拢。

只可惜，大门上布满锈蚀，推动的时候嘎吱嘎吱地作响，酸得人牙齿发胀。

而在这个人进去之后, 紧跟着又出现了一抹身影。

两个，三个，四个，十个……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周国的国都内，热闹到甚至连城门都没有再次合拢的机会。

今日，是中元节。

周国不仅全国上下举国同庆，也非常欢迎外来的客人前来共同欢祝。

男童女童们的身上缠着纯白色的飘带，步履轻盈地奔跑嬉戏。无论是路过的行人还是摆摊的商贩，脸上都挂着僵硬的笑容。城内没来得及排出去的雨水上面浮动着黯黄的纸片，有些没粘透水的纸钱，被风一吹就打着旋儿地飞起来，花瓣似的在天上飘。

沿街显眼处搭着一个戏棚子，唱戏的角儿模样俊俏，嗓子清亮，戏音轻得一缕烟似的，飘荡荡地顺着掉落的雨点抖颤。

角儿唱的这出戏，叫《昊天塔》。

讲的是宋，辽战争时，杨七郎在虎|口|交|牙峪被围后撞李陵碑身亡。不料，死后，骨殖被辽人挂在昊天塔上，每日当成靶子一样地射满乱箭，不堪其辱，托杨六郎将他的尸骨夺回的故事。「1」

是民间著名的丧戏。

月光皎皎，雨气蒙蒙。

许是节日里喜庆的缘故，听戏的众人都穿得极为体面鲜亮，一个个如痴如醉地站在大雨里淋着，合着戏台上的曲调，咿咿呀呀，摇头晃脑跟着唱。

伴随着戏台上的锣鼓敲击声，一支队伍从远处缓缓走来。

先头一位手中高举着一柄猎猎长旗，随着戏曲的调子，在虚空中来回摇动。旗帜飘摆向左，便肌肉膨起化身四丈余高的巨汉，畅怀大笑；旗帜飘摆向右，便化身身材窈窕的娇艳少妇，垂首痛哭。

其后紧随着的是手举明灯的上百童男童女，他们身上衣物赤红如血，长发束于脑后，神情肃穆，缓步踏行。

身披玄甲的武将，手持漆黑|长|枪|，站成两排，护送着队伍先头一座高达十八层的纯黑高塔。

这塔形状古怪，底盘处最尖，塔顶反而最宽，塔上每一层都挂着牌匾，由低到高依次刻着光就居，居虚倅略，桑居都，楼，房卒，草乌卑次，都卢难旦，不卢半呼，乌竟都，泥卢都，乌略，乌满，乌藉，乌呼，须健居，末都干直呼，区通途，陈莫。「2」

宝塔的每一层都有烈火红云环绕，火焰上站着身穿白锦披纱的天女，她们手持古琴琵琶等各式乐器，合着戏曲的调子，低吟吟地浅唱，身姿柔美。

风吹起天女们身穿的薄纱，露出里面森白的骸骨，以及蒙在骨骼上面的薄薄人皮。

此后，便是无数举着白色灯笼的鬼魂，跟随在队伍的后面，在周国的城池内浩荡游走。

一时之间，周国内，万鬼奔走，飘飘荡荡，森森鬼火如同在大地上闪烁的群星，壮观无比。

赫然是传说中的百鬼夜行！

一个黑衫男人，头戴斗笠，手上拎着一尾活鱼，穿过万鬼的队伍，向着周国皇宫的大殿走去。

这人明明一双腿生得很长，可走路速度却不快，时不时还会偏头看向身侧，甚至驻留着停一会儿，好像身边有什么东西跟着他，拖慢了他的步伐。

地上有个凸起的石子，男人踩上去之后一下子滑倒，手上的鱼掉在地上，在布满青苔的石砖上噼里啪啦地乱蹦。

他伸手去抓，好半晌都没抓到，反而被鱼给咬住手指，血滴顺着指尖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一朵红色的氤氲。

男人姿态狼狈地站起来，任由鱼死咬着手指，也不作声，闷头走进宫殿。

——是凌剑。

众鬼本想跟随凌剑一同入殿，可却只能徘徊在宫殿外面，没法靠近。

殿内很安静，没有鬼魂在叫，也没有雨水在落。

凌剑进到宫殿里后，并不急着换身干净的衣服，反而在宫殿内生起柴火，烧起了锅。

“我的剑不是用来收拾鱼的，”他低声说叹道。

可刚说完，他转手就拔出了剑。

倒转剑身，凌剑将剑背狠狠砸在紧握手中的鱼头上。然后，将剑柄倒转，用锋利至极的剑锋逆着鱼鳞方向细细地刮摩。待到处理完鱼鳞后，又将鱼鳃，内脏和鱼鳍处理干净，这才将鱼入锅煎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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