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印姓王, 全名王金印,打小就生活在王家庵里。
王家不算大,红砖砌成的房子已经旧了, 堂屋里供着一尊观音像, 每天她娘都要擦上几个七八遍的, 她是王家长女, 一人肩负起了全家的家务, 又要帮着父母做农活。
王金印每天都要下地, 脸盘子被热得红通通。常年风吹日晒, 她生得黝黑, 眼睛却明亮, 像头机敏健壮的小鹿。
农村的孩子, 素来都是野惯了的,王家也鲜少管她。
一大早, 王金印就背了箩筐上了山挖些草药什么的补贴家用。
下山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
在路过山上龙王庙的时候,王金印犹豫了一下, 走到了庙里,将箩筐放在墙根,绕到香火台子后面。
“老林, 你在吗?”
她前几天遇到了这个乞丐,孱弱佝偻, 闭着眼躺在龙王塑像后面儿, 进气多出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王金印当时有点儿怕, 犹豫着拿起个小木棍, 去戳他的脸, 想看他死没死。
他像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腿摔断了,用尽了力气才爬到龙王庙里。
虽说十根指头被磨烂了,但好歹进了龙王庙有个片瓦遮风避雨。
老乞丐很快睁开了眼,眼里还很清明。
王金印大着胆子和他说话,问他,你是谁?怎么在这儿?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实际上,王金□□里也清楚,都摔成了这样子,这个老乞丐恐怕要不行啦。
这个老乞丐倒是很平静,没有一点儿将死之人的恐惧,
这乞丐说自己姓林,从前人们都叫他小林,他现在老了,她可以叫他老林。
王金印本来想叫人帮忙把他抬下山。
但老林却没让她动。
老林他说,他活这么久,也该到时候了,他知道,他活不成了。等抬下山这么一折腾,估计早就没气儿了。
王金□□道也是,便从箩筐里翻出来了两张饼,又拿了供果的盘子倒了点儿水,递给他。
老林谢过了她,还想报答她,奈何他衣衫褴褛,身无分文,无以为报。
察觉到这点,老林沉默了一瞬,道,那我给你说几个故事吧。
他说,他少年时四处行乞,见过许多奇人异事。
王金印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王家庵呢,不由抻长了脖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得几乎入了神,他说的是那些仙人的故事。
他说这世界上有仙人。
王金印忙道“我晓得!听说那个……那个仙华归璘真君,之前还来过我们王家庵,在这儿住过呢。”
王金印自豪地问“你见过仙华归璘真君吗?”
老林一愣,忽而又笑起来,说“见过的。”
非但见过,他俩还是朋友呢。
王金印不大相信。
于是老林便同他讲起了仙华归璘真君的故事。
这一讲,足足便讲了两天。
今天,王金印惦记着老林,和他没讲完的那个故事,忙活完了,便忙不迭地来到了龙王庙找他。
老林果然还在那儿,阖着眼睛躺着,他比之前更虚弱了,却还是支起身子,要把这故事讲完。
王金印又给他带了俩馒头,一壶茶。
“我上回讲到哪儿了?”老林问。
或许是人老了,记性不如以前好使了,王金印也不在意。
“讲到宁桃与真君一道儿打败了谢迢之。”王金印急切地追问,“后来呢,后来宁桃原谅真君了吗?”
……
与谢迢之这一战结束后,常清静被带回了蜀山,宁桃也在。
时隔这么久回到蜀山,宁桃并没有感到任何恍惚和不自在,她心情很平静,经过这么一役,明显又成长了不少。
攥紧了袖子里的桃花簪,桃桃想,常清静是为了救她才弄成这个样子的……于情于理她该跟着一块儿看看。
这两天蜀山忙得一团乱,无暇招呼他。等宁桃再见到孟玉琼的时候,已经快十天后了。
孟玉琼眉眼疲倦,眼下青黑,还是打起精神,笑着来找她说话。
宁桃问“玉琼大哥,常清静他……怎么样了?”
孟玉琼谨慎地回答“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为了常清静薛素可算是耗尽了心血,连自己的养老底儿都掀了出去,各种灵丹妙药喂着,终于捡回来了常清静这条命。
薛素这事儿在蜀山闹得很大,人人都说,不该救这个蜀山叛徒。
不顾众人非议,薛素仍一意孤行,别人议论得狠了,薛素就皱着眉道“常清静不能死,他身上这事儿有蹊跷,我得等他醒来问个清楚。”
被逼得实在是烦了,薛素暴跳如雷,一张嘴叭叭叭地毫不客气。
“他和谢迢之这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有蹊跷!你们眼睛是瞎了不成?!怎么!你难道愿意掌教死得不明不白的?”
一抬出掌教,别人就算再也不满也只能纷纷噤声。
两人交谈了两句常清静的近况,孟玉琼又问“桃桃,你什么时候走?”
“再过两天就得走了,我那儿还有正事干。”
正事——
难道小师叔他算不上正事吗?
或者说,这正事儿比小师叔还重要吗?
想到躺在床上依然昏睡不醒的常清静,孟玉琼微微一愣。
他不好问出口,也知道自己心底这想法有点儿难为人,只好微微苦笑。
桃桃可能也觉得有点儿,便低下眼问“玉真大哥呢?玉真大哥怎么样了?”
一提这个,孟玉琼就头疼“玉真已经把自己锁屋里好几天了,谁喊都不出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谢迢之和常清静之间有古怪。
在常清静弑师叛道这事没弄明白前,估计他是不会出来的。
“桃桃,”思来想去,孟玉琼还是迟疑地开了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小师叔他说的。”
话题终于还是绕到这个了。
宁桃浑身一僵,又缓缓放松了身子,握紧了面前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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