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卓池回到家, 天还亮着。

物流小哥在公寓楼下等了他大半个钟头。

装着按摩椅的两个巨大方纸箱摆在物业前台门口，约有半米宽。冬天室内开了热空调，小哥脱下外套, 正大汗淋漓地吹风扇。显然方才把它们搬进来耗费了不少体力。

“实在不好意思。”卓池一边拿过小哥递来的快递单签名, 一边客气地说：“你支付宝多少？我给你转个红包吧，等下还要麻烦你搬到楼上。”

小哥摆摆手, 黝黑的脸上浮现出腼腆的笑容，“没事儿，公司规定本来就要送货上门。”

卓池仍坚持要给小哥转钱。他以前干过类似的体力活，比谁都明白其中的辛苦。

“一、二、三，起！”在物业保安的帮助下, 三个大男人搬了两趟才把箱子运进电梯。

小哥还帮着送货入户，将其中一台按摩椅扛到二楼的画室。他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这间挂满画作的玻璃洋房，感慨：“像你们这种艺术家, 应该很赚钱吧。”

小哥话语间透露出几分敬仰的意味。他以为卓池是个很有名的画家, 所以才能住在市中心的大房子里。

卓池一怔，旋即说：“我不是。”

他并不是什么艺术家。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只是一个被人包养的“打工者”而已。

小哥还觉得他在谦虚。这么大的画室, 满墙密密麻麻的颜料画具，就连角落里摆在木架上那幅未完成的半成品油画, 都充斥着一种非同凡响的神秘艺术感。

怪不得人人都说，金钱能买到艺术。

—

剩下那张按摩椅，卓池让小哥搬到了客厅走廊处, 准备一会自己放进书房里。

裴宁乔之前说过两人在一起需要私人空间, 让卓池不要进书房。但他自己有时候也会端水果下午茶送到二楼的画室上。

卓池拧动了一下书房的门把，没锁。

大概日夜相处久了，卓池并不认为裴宁乔有什么需要瞒着自己的秘密。就算书房里有关于公司的机密文件, 他反正又看不懂。

这是卓池第一次踏进裴宁乔的书房。对门装了一扇白色百叶窗，漏出些许昏暗的光。他在墙壁上摸索，打开灯。

书房很大，其中两面墙镶嵌了书柜，桌上摆着一台曲面屏的电脑一体机。

——就像正常人的书房一样，冷色调，并不稀奇。

唯一奇怪的是百叶窗右侧的墙还挂了一整面深紫色的绒布窗帘。

难道有两边窗户？

这个念头在卓池心里一闪而过，没多想。

卓池很快把按摩椅搬进书房，按照说明书安装好。他猫下腰在电脑前找了半天，这才找到一个蓝色的公牛接线板。

只是接线板有点短，他使劲拽着，试图插上按摩椅的充电插头。

他跪在地毯上的动作有些艰难，不知道忽然扯到了哪里，大半身体仰倒在书桌下面。

“嘭！”地一声，桌上有东西掉了下来。

卓池手肘正好压到了那玩意，软趴趴的按钮触感，似乎是遥控板。

下一瞬。

伴随着哗啦啦的响动，那面深紫色的窗帘缓缓从中间打开。

卓池瞪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他想象中的落地窗，而是......一面白墙。

墙上密密麻麻贴着无数照片。

主人公全是他，他走在马路上的，他曾经那间破出租屋赤着上身的背影，他穿着西装在公司的，他去便利店买早饭的，他站在地铁隧道入口的......

或笑或面无表情，或静或动。

卓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关于自己的照片。他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如芒刺在背，湿滑的冷汗顺着后脖颈缓缓流入衣领。

书房里静悄悄的。

按摩椅在插上电后，发出微弱的红光，一闪一闪。

卓池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正想赶紧离开这里。

哒，哒，哒哒。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随意懒散，节奏均匀。

指针指向六点半。就算堵车，此时裴宁乔往往也已经回到家中。

卓池僵硬地扭过头，正撞入对方冷淡、阴郁的视线里。

裴宁乔看着他，轻轻叹息，“不是说过让你不要随便进我的书房吗？”

—

外界对裴宁乔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显然□□更多，关于他是个变态的流言满天飞。

人人都说裴宁乔脾气暴躁，性格凶残，弑兄杀父，背地里威胁地皮钉子户......在此之前，卓池从来不相信。

卓池对裴宁乔那晚在酒店的痛苦梦魇始终记忆犹新。或许是因为他也曾经历过这些不好的事情，他自认为见过裴宁乔最脆弱的一面，他始终觉得对方看似冷硬阴沉的外表下隐藏着一片柔软内心。

可是此刻。

在亲眼见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墙后，卓池害怕了，退缩了。

他想要逃离。

“那个.....”卓池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试探性地问：“我去买瓶酱油？”

裴宁乔就堵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起来并没有侧身让路的打算。

裴宁乔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说：“ 宝宝，你是不是想要逃跑。”

——疑问句式，语气却很笃定。

卓池扯了扯嘴角，“怎么会呢，不会的，家里酱油真快没了......”

裴宁乔：“那我跟你一起去。”

卓池无法，只能跟在裴宁乔下楼。两人一路沉默无言地走着，气氛诡异，但卓池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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