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李自奚被叫到房间里去的时候, 全然没有想到，自己要面对的，竟会是这样的情形。

屋子里只点着一只小小的蜡烛, 朦朦胧胧的照亮了床前的一块地。原随云坐在床边, 面沉如水，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他的手里握着一只修长的手, 也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示意李自奚近前来——后者战战兢兢的走过去一看，就被一片血色迷了眼睛，吓得差点跳起来。

“小少爷——”他像是想尖叫，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最终只能不停的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原随云盯着他细看了云出岫的伤势之后，这才放下云出岫的手，带着他走出了房间。一关上门, 李自奚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身体呢？！”

“这么说来, 他果然是鬼了。”原随云背过身去。他早有这样的预感，但如今也算是得到了证实。之前同在神水宫中同情人笑谈的时候，他们才说过感情可以跨越生死,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不是和我约定来生来世，我又为什么要在意呢？

如今, 自己心爱的人就算是死了，也还是遵守了昔日归来的承诺，这算不算是一语成谶？

他一时难以抑制内心纷涌而出的各种情绪, 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 闭上眼睛站了好一会儿。李自奚在他身后不停的转圈，崩溃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喃喃自语道：“我、我明明看出来了, 他运势不佳，命中带煞，也是一个凶兆，可不是死兆啊！而且、而且，他不是和主人和无心少爷在一起吗？他们怎么可能看着他死去，还、还——”

他捂着脸哭了出来。身体上的伤势，清清楚楚的映在了鬼魂的身上，云出岫的手脚都被人以分筋错骨手拧断了，歪歪扭扭的挂在身体上，致命伤却是自天灵盖上重重拍下的一掌，直接打断了他的颈骨！

而且，既然最后一掌才最终杀死了他，那之前的种种，就只是在折磨他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人对他做出这样的事呢？！

李自奚一想到这一点，就哭得喘不过气来。云出岫一向倍受萧东楼的疼爱，何时遭受过这样的苦楚？！他一向聪慧伶俐，能伸能屈，又能洞悉别人的内心，又怎么会惹来这样强烈的恨意呢？！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原随云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内心的暴戾，这才转过身来，对李自奚说道：“你不是也能穿越世界吗？他的身体应该还在另一个世界，你去取回来，免得他的师父师兄为他报仇之后，会将尸体埋掉。”

“是！”李自奚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想，但就算取回尸体又能如何呢，已经死了的人，魂魄难道还能回去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原随云就开口询问了他：“若是身体和魂魄都在，你有把握让他复活吗？”

“我、我要试一下！”李自奚一咬牙，也不说自己其实还毫无头绪。若是他都不想法子解救云出岫，这世上又还有谁，还能拼尽全力的去救他呢？

“这也不过是第一种选择而已，你也不要太紧张了。”倒是原随云看出他的心思，柔声安抚了一句。“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借尸还魂自古皆有，若是那具身体不能用了，我也可以再给他挑选一具新的身体，若是他已经无法依附在人体上，只能一直保持着鬼魂之身，也不算是坏事，养鬼该怎么养，你总该知道吧？”

他的语气如此温和轻快，说出的话却让李自奚平白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才发现，原随云脸上并没有泪水，甚至毫无惊慌失措的迹象，这是平常人在见到心爱之人的鬼魂之后应有的反应吗？还有，他说的那些办法……平常人会这么理所当然的接受养鬼这样的事情吗？！

“对，对，我知道……”他语无伦次的回答道。“小少爷之所以会回到这里，一定是因为自身的执念，但千万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是鬼了！也不能对他说鬼就应该去轮回这样的话！原少庄主，麻烦你约束一下家里的下人。还有，还有……要问出他是被谁杀害的，尽可能的挑起他对凶手的怨恨，越是恨，他就越是会被人间牵绊，不会前去冥府。”

“还有呢？”他说的这些事，原随云却像是早就知道了，眉眼半点未动，而是继续追问道：“我听说，鬼一向喜欢吃人的心肝，他也要吃吧？是剖出来以后，直接喂他生吃，还是能煮熟以后给他吃呢？他一向挑剔菜色，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吃生的东西。”

李自奚：“……”为什么他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样可怕的话啊！

“不、不……那是厉鬼，一般的阴魂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他竭力想要打消原随云的念头。“他们吃的是香火和供奉，给他安置一个祭台，摆上香炉和供品就好。”

“是吗。”原随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带上李自奚和窈窈，把云出岫抱上马车，离开无争山庄，一起去了他在城郊的一处别院。这里是他的地盘，伺候的下人也更熟悉他的脾气，知道他说一不二，被他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也不允许同云出岫说半个字，看到他，也绝不准流露出惊恐的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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