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鸠兰夜喜欢谢薇的识时务。
“诶~——姑娘说得哪里话?在下送你礼物又不是为了向你索取回礼。倒是知薇姑娘, 你与你的师侄应该有一段日子没有见了吧?你们俩肯定有许多悄悄话想说,何不到旁一叙?在下会命人不打扰二位的。”
“那知薇便多谢帝尊了。”
谢薇又是一拜,跟着带上清虞就走。
鸠兰夜说自己不求回报, 这种鬼话谢薇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不要回报, 要么是鸠兰夜觉得现在的谢薇还回报不起,要么是鸠兰夜认为现在还不是让谢薇回报的时候。
察言观色从来都是鸠兰夜的想法,从谢薇的神色间窥视到谢薇的想法的他又是一笑。
待谢薇走过转角, 衣裙完全被残破的建筑所掩,目送了谢薇的鸠兰夜这才回过头来。他感慨一叹:“知薇姑娘可真是多疑啊……”
慈航目光扫过鸠兰夜那张看似轻浮的脸,他不置一词,鸠兰夜却仿佛听到了他嫌弃的心声:面对你这种人, 谁能不多疑?
废村里人多眼杂, 又四处都是断壁残垣与焦草枯树,气味难闻得很。谢薇与清虞便在村子外头的溪畔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周围已经很久没有活人居住过了,溪水淙淙清澈见底, 还有鱼群肆意游动。适合垂钓的大石被日光晒得热乎乎的, 四周随意生长的树木又恰恰能为坐在大石上的人遮阴挡风。
谢薇之前穿的衣裙早已破烂不堪, 慈航这个出家人为避嫌也从未帮她更衣。这会儿与清虞一同坐在垂钓石上, 谢薇便一边与清虞说话, 一边重新给自己织了件裙裳。
——再回忆一次大郎的死, 对谢薇不是件容易的事。
把这些事诉诸于口, 对谢薇而言更是困难。
为了能尽可能克制住自己的主观, 不掺杂私人感情地平铺直述,谢薇便拿织裙裳这件事分散些心思。
于是乎谢薇手里这条裙裳越织越精巧,连手工蕾-丝式的花纹都出来了。
清虞听着听着,忽然一把抱住了谢薇。谢薇手中裙裳不过刚织了一半,清虞已经泣不成声。
“若是当日我拦住了大师, 若是敖光烈那天杀的没打晕我、我拦住了大师……!!”
豆大的泪滴洒在谢薇的衣裙上,谢薇停下手中活计,轻轻抚摸清虞的脑袋。
“错不在你,也不在敖公子身上。决定要去波牟提陀的是和尚自己。”
“可是……!”
谢薇笑笑:“便是你那日拦下了他,他也会再找机会去章州的。清虞你不也清楚,那人就是这种不会放弃的性格?”
为了找她,他花费了二十年的时光,且二十年后仍未放弃。这样执念深重的人,清虞怎么可能拦得住?
清虞还在落泪,她想起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慈航,眼中重燃希冀:“那那位慈航尊者——!”
谢薇垂眸。
“那位不是大郎。”
“不是你我所知的和尚。”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并不如何刺耳。然而静水深流,谢薇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冻得清虞微微一颤。
“师叔……?”
“和尚……那人只是慈航尊者微不足道的一个化身。日后再也不要将那人与慈航尊者联系起来。……这对慈航尊者名声不利。”
“……”
清虞难受极了。她好想说点什么,偏生她能想到的每一句话似乎只要说出口就都会变成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终,她只能闭上嘴巴,低低“嗯”了一声。
谢薇织好自己的裙裳也给稍作洗漱的清虞重新织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待夕阳西下,谢薇给了清虞几粒适合她境界等级的回复丹药,让她先去休息了。
等清虞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湖畔,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谢薇坐在还带着些暖意的垂钓石上,打开了和尚给她的信。
「谢施主:
见信如晤,相信这是你与贫僧最后一次见面。」
谢薇眉头皱起,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预感。她再往下展开信纸,却只见大片空白。
待信纸完全摊开,其下唯有一句话。
「施主可还欲报恩报仇?」
“…………”
一双手从指间开始颤抖。谢薇的眼泪涌出眼眶,顷刻间便滴落了下来。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一个她没法对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回答的问题。
虽是如此,她却懂了那人为何写下这样一个问题。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不,他从最初就是奔着死而去的。
和尚他、就是为了替她报恩,替她而死才去的波牟提陀。
他想死。
他想死了再问她:你付出了这样多的代价,还愿意再继续付出更多的代价以完成你的报恩报仇么?
且,他也知道她的回答。
他从未怀疑过她的答案。
——是,她会。
她谢薇永远会为她认为值得的一切抛头颅、洒热血。
无论多少次。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但他也想到了她会疲惫。
毕竟谁又能走在一条似乎只有失去的路上而不感到疲惫、怀疑与困苦呢?
所以他问她:「施主可还欲报恩报仇?」
如果还要继续报恩报仇,选择自己认为值得的一切,谢薇就只有重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哪怕这会让谢薇失去他,失去又一个重要的人。
而没了他,谢薇也算是少了一个弱点,少了一处破绽。
如果谢薇累了,不愿再继续这种痛苦的轮回,她也可以选择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放下这数不清的恩怨。如此,便是和尚渡化了谢薇,任何人都不能骂恩怨两忘的谢薇是忘恩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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