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生在既甜蜜又迷人,且遥不可及的梦境之中的事。
那是彷佛幻影一般,但确实存在过,勇者与魔王共度的一段时光。
☆
嗽嗽嗽~」一阵小鸟的鸣叫声传入耳中。
和煦的日光轻轻裹在身上,试图让我忘却这世界总是视刀光剑影为理所当然之事。
「呐,一般应该都是由女性对男性做这种事才对吧?」
一阵风突然轻拂而过,卷起了在这个世界难得一见的淡色花瓣以及清幽花香在空中飞舞。紧接着,彷佛掺杂于花香之中,来自蕾缇西亚身上的那股甜美气息扑鼻而来。
在森林深处有一间弃置的教会,我们正在这间教会用地内的花圃里。
生意盎然的绿色藤蔓布满外墙,以一座废墟的标准来看,这栋建筑物相当气派。而铺设在教会前面的就是一片美丽花圃以及一棵大树。
我整个人靠着树干,蕾缇西亚的头则枕在我伸直的两腿上。
「嗯哼?怎么样,今天是妾身获胜,当然轮到妾身撒娇。要是你敢不乖乖听话,妾身是会讨厌你喔。」
银铃般的声音,是以我双脚为枕的蕾缇西亚发出的嗓音。
「不不,就算我赢了,大多数时候还是你在撒娇吧。也罢,我是没差。」
「喂喂喂,你手停住了喔。再温柔一点摸妾身的头啊,要带着满满的爱情喔。」
「是是是。」
「嘻嘻~嘻嘻嘻。」
我装出傻眼的模样,轻抚她柔顺亮丽的红发。
其实不用她说,我抚摸着她,自然而然就会放轻手部动作。
「喝呀喝呀~」
「啊,喂喂,很痒耶!你在干嘛啊!」
「呵呵,只是突然想试试看罢了。没要干嘛,看我的~」
蕾缇西亚看似乐在其中地笑着,同时摇晃着脑袋,看起来真的十分开心。啊,糟糕。我的脑袋也跟着当机了。
她的举动明明有些愚蠢,涌上我心头的却尽是可爱、令人怜爱的这种情感。
「哼,看招!!」
「呜喔,喵啊!喂喂!海人!今天是妾身获胜,所以你必须特别温柔地对待妾身才行,不准以下犯上啦!」
我一把抱起蕾缇西亚,卯起来揉她的头发,只见她虽然不断摆动手脚,却并未表现厌恶的神色。
「呜喵~。」
「唉呀?」
由于她的反应太过可爱,害我忍不住做得有些过火了。
蕾缇西亚总算从我手中挣脱,撑起上半身,不断挥手槌我的身体。
「你这样会害妾身头发翘起来耶!」
「哈哈,抱歉抱歉,好了,过来吧。」
「哼!这次一定要温柔一点,真的对妾身很好喔!」
「了解,我会尽力对你好啦。」
我细心梳理蕾缇西亚那头稍微乱掉的秀发。
我连错过手掌所及的任何一丝触感都觉得可惜,此刻的我搞不好与面对战斗时同样集中精神。
此时,我想到了一个反常的举动。
此举不但不像我会做的事,而且能想见在采取行动后,未来尽是难为情与不知所措。在我想这么做的当下,我大概已经不太正常了。
「唔唔……呼啊~海人……」
即使如此,虽然蕾缇西亚软软地呼唤着我名字,但声音却彻底让我的理智断线。
「蕾缇西亚。」
「嗯,唔唔~~?哇,你做什么呀!?」
回神,我发现自己已经如同小鸟轻啄般吻上蕾缇西亚的秀发。
而蕾缇西亚察觉到我对她做了什么之后,顿时难为情地羞红双颊,但她同时又表现出带着一抹欣喜之情的惊慌。
(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你太卑鄙了!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这、你,唔唔……」
克制不住的疼爱冲动泉涌而出,令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蕾缇西亚。
偷悦、高兴、自在。我渴望这样的时间永不结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是我头一次由衷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
「真是个大笨蛋。海人你这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但要我对你好的明明就是蕾缇西亚你啊。」
真的很不妙,实在太幸福了。
尽管没料到进入恋爱模式的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但感觉并不差。
「唔……但你也对妾身太好了。被你这样对待,会害妾身在他人面前也沉不住气啊。」
「这……确实有点伤脑筋。」
「对啊,以后回去海人原本的世界时,如果连在你父母面前都被看到这种模样,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的确,假如被小舞撞见,她搞不好会说『哥哥好堕落!』……完了,那样我可能会再也无法振作……」
我想起小舞气呼呼地闹别扭的身影。
等等,从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年以上的时间,小舞搞不好也变了。
虽然不知道原本的世界如何看待我消失的事,但最有可能的选项,大概是认定我离家出走、下落不明吧。
无论是对爸妈,还是对小舞,我八成都得拼命道歉吧。
「你这妹控……」
「哈哈,嫉妒吗?」
「当然嫉妒。」
我俩四目相交地对看片刻后,终于忍耐不住而同时笑了出来。
好想回去原本的世界——这份心情始终未曾改变。可是就连只是这样嬉闹,我都觉得太过快乐了,令我由衷觉得能够来到这个世界真好。
我想大概还得花一段时间,才有办法带蕾缇西亚一同回到我原本的世界吧。
跟刚被召唤到这个世界那时不同。如今身为勇者的我已经变得强大。
(因此,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原本的世界,相信我必定都能与你……)
「蕾缇西亚……」
我像是受到吸引一般自然而然地挪动身体,吻上她的嘴唇。
「嘎哄!」
突然窜入现场的声音,吓得我与她连忙分开。
对着我们发出吠声的,是一只地狱巨犬。
地狱巨犬虽说一旦发育完成,就会变成再也无法用狗形容的庞然巨物,可是眼前这只还在发育阶段的地狱巨犬,体型简直就跟小狗一样。
它的特征是喉头部位有一撮呈新月形的白毛。
「你……每次都……」
「唔、唔嗯嗯嗯……」,
不知是因为被第三者目击而感到难为情,或是因为好事被打扰而觉得火大,我与蕾缇西亚脸上都浮现难以形容的微妙神色。
「呜~~?」
「唉,真是的。」
结果总是如同往常一般,我们的不满因这只发出疑惑哀叫的小地狱巨犬烟消云散。
「呐,你想要这个吧。」
「吼!」
我从道具袋里取出一块魔物肉丢给它,小地狱巨犬立刻心无旁骛地大唆起来。
「不知不觉之间,你养成每次都跑来找我敲诈食物的习惯啊。」
也许那次是饿坏了吧,自从见到这家伙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我面前,而一时兴起拿剩饭喂它之后,这小家伙就养成了习惯,只要我们一来到此地,就会现身敲诈兽肉。
「乖~吃相很豪迈昵,要多吃点快快长大喔。」
蕾缇西亚轻轻抚摸那只小地狱巨犬的头。
「唉~我可不管啰。那只红蜥蜴不是正在闹别扭吗?」
「嗯?怎么了?你吃醋啦?」
「没错,我就是吃醋。所以你得多理我一点。」
「真拿你没办法……唔……」
语毕,我们的唇再度重叠。
那是一段宛如梦境的日子。
一段令我极其珍惜,只能以这样的陈腐之词形容的宝贵岁月。
「啧,呼……呼……」
不妙,原本只是想蹲在树荫下喘口气,但我竟失神了一小段时间。
近似逃避现实的甜美梦境渣滓,为眼前冰冷的现实增添了锥心刺骨的苦涩滋味。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为何事态会演变至这种地步?
我双手环抱着伤痕累累的自己,沿着昏暗的森林推进。
我结束了与蕾缉西亚的战斗,一回到王都,立刻在百思不解的状况下受到队友们集中攻击,我受了伤,甚至险些丧命,只能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踏上逃亡之旅。
可是,追杀我的不单只有我那群队友。就连为了这场最后决战,而被带来此地的士兵及冒险者们也想要我的命。
他们一定是遭到某个主战派的魔族控制了吧?因为先前的激烈战斗耗损过多体力,才让对方找到可趁之机暗中下手。
「啧,可恶。」
不论身体或心灵的伤口都无暇医治,我只能脚步踉跄地在夜幕笼罩的森林中前进。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抵达了化作废墟的教会外,以前我曾与蕾缇西亚在那片花圃共度一段甜蜜时光。
「哈哈,不但无力挽救,还自己痛下杀手……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混蛋啊。」
我根本不想与她为敌。
理解与接受是两回事,即使如此,我也只能那样做。
我没办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也尚未履行重返原本世界的约定,但现在我只想紧紧抓住过往美好时光的余韵。
很丑陋吧,很难看吧。
就在此时,接近的魔物气息敲醒我内心的警钟。
「啧,居然这么接近我才发现,看来我真的太累了。」
随之现身的是一只地狱巨犬。
「咦,这脖子上的花纹……你是那只地狱巨犬吗……?」
「嘎吼。」
原本体型只有小狗大的地狱巨犬,已在不知不觉之间长成比一般地狱巨犬更魁梧的模样。
「你的脚受伤了吗?是被追赶我的那群人划伤的吧。」
它的脚上有一道显然是利刃造成的刀伤。并非魔物之间争夺地盘所留下的伤口。
「总之,就算要治疗也得先进建筑物再说。」
我抱起显得很痛苦的地狱巨犬,走进濒临朽坏的教会。尽管是个称不上舒适的空间,但至少能发挥一点避寒及遮雨的功能。
「抱歉啊,若是平常,我一次就能完全治好你的伤势了……」
在交战的过程中,我不慎让道具袋离了手,结果囤放在袋中的大量物资当场解封,我现在手边连半瓶初级伤药都不剩。
「呜~~」
我把随手摘的数枚药草敷在伤口上,再用手边的匕首割下内衣布料,取代绷带加以包扎。
魔物的生命力很强。至少如此一来,就不会因为这个伤口而丧命了。
「哈哈,看来我们都很凄惨呢。」
「嘎吼。」
我轻轻抚摸地狱巨犬的头,它毫无抵抗地接纳了我的举动。
「好啦,今天你好好睡觉吧。休息一晚之后,你的脚伤便会痊愈了。」
只要我离开这座森林,那群八成受人操纵的追兵应该也会追着我远离这里了。
地狱巨犬可能累坏了吧,我才轻抚它的头没多久,它便静静发出微弱的鼾声。
「……」
而我虽然也精疲力竭到很想躺下来睡觉,无奈受到决战时使用的心剑副作用影响,我还有整整两天无法入睡。
我悄悄走出教会,坐在花圃中那棵过往我曾与蕾缇西亚接吻的树下。
覆盖天际明月的云朵稍稍散开,月光洒落在那个位置。
纵使身上的伤势仍未好转,但光是忆起如今感到分外遥远的往日时光,就有种稍微获得疗愈的感觉。
始终不变的花香及其色彩,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柔和,令我忍不住流下眼泪。
「『火焰连枪』!」
「唔!什么?」
而在同一瞬间,视野范围内同时起火燃烧。
突然飞窜而至的数把火焰枪,践踏了原本一片祥和静谧之处。
花圃以惊人之势惨遭蹂躏,被鲜红的火舌席卷吞噬。
此处伴随着植物被火焚烧的声音及气味,转化成一片被红色与褐色渲染的火焰世界。
「你在搞什么鬼啊!你不是要一击致他于死地吗?」
「不能怪我吧,对手可是那个怪物耶!」
接着一一现身眼前的,是一支由普通位阶的冒险者组成的部队。
而站在这支部队最前面的,则是负责率领那批冒险者的四名冒险者。
这四人分别叫作泽莉、铎特、泰利、亨塞尔。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采包围阵形封杀他!」
担任队长、名叫泽莉的女人大声怒吼。
「来啊来啊,可别开溜喔!就算再怎么厉害,他也只是个人类!只要持续发动魔法轰炸,我们也能取胜!」
「唔!」
如果是在万全状态下,就算毫无防备地挨了这些魔法,我也不会当一回事,但与蕾缇西亚的对决令我损耗过重,导致这些魔法也渐渐对我造成伤害。
他们忠实地遵照我昔日的指导,施放以正面压制为目的的火系魔法,交织出布满整个视野的魔法火网,完全找不到半点破绽。 i
要突破现状并不困难,但那样一来,纵使是现在的我也很有可能不小心错杀对方。即使不然,也可能会在对方身上留下无法治愈的伤势。
我的所在位置附近不断被攻击、燃烧,花圃持续遭到破坏。
「快、快住手!求求你们快恢复正常啊!」
这里是充满了许多珍贵回忆的地方!
对我而言是象征着幸福的重要之地啊!
「求求你们别烧毁这里,唯独此地、唯独这个地方绝对不可以!」
迎面逼近的火墙淹没了我的竭力呼喊。
「烧吧、尽量烧,你们也快上!」
「这点小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泽莉。好歹我也曾经是个贵族,对于击杀人类之敌——魔族,当然没有异议。贯穿目标吧!炽热炎枪?『火焰枪』!」
熊熊烈焰的火枪掠过地面,原本盛开的美丽花朵纷纷化作灰烬。
燃烧、燃烧、不断燃烧。
这份蕾缇西亚留给我,我不愿失去分毫的宝物,毫无道理地惨遭蹂躏。
为什么,为什么要狠绝到这种地步?
「住手,快住手啊!」
我一次又一次地大声疾呼,高声恳求他们罢手。
「呐,铎特、泰利,洒油上去吧!只要成功诛杀勇者……不对,是魔王,我们就能成为大英雄了!」
「遵命,大姐头。」
「嗯,包在我们身上。」
软弱无力的花朵反复被践踏。
我所珍惜的往日回忆也彷佛惨遭他们蹂躏。
「你们也一样,这可是一桩酬劳高达数百枚金币的大任务,通通给我打起精神!」
「是!」
泽莉一声令下,魔法的集中炮火顿时变得更加猛烈。
紧接箸,一发看似失控的火球袭向伫立于花圃一角的教会残骸。
「唔!住手!」
(那只地狱巨犬还在里面……!)
我猛蹴地面,挺身阻挡那记失控的魔法袭击建筑物。建筑物一旦倒塌,那只地狱巨犬势必难逃一死。
只不过,我的行动却让情况更加恶化。,
「就是现在,『火焰弹』!!」
也许我的反应反而让他认为有机可趁吧,亨塞尔锁定身体失去平衡的我,发出一记重视速度的魔法。可是,他匆忙构筑的这记魔法也大幅偏离了本应身为目标的我,朝着建筑物直飞而去。
我无法维持平衡,毫无余力阻止他的魔法。
这一发魔法没被任何障碍物阻挠,像是受到吸引一般命中建筑物,一口气猛然爆开。
老朽的建筑物自然承受不了魔法造成的冲击,伴随着咔啦咔啦的巨大声响颓然崩塌。
「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眼前起火燃烧、应声崩塌。地狱巨犬仍安然鼾睡其中的建筑颓然倾倒。
我的眼中只见这幕光景。
好痛、好痛。
我的心矿发出哀嚎,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光。
我连举起双手护住脸部都无能为力,魔法接连命中我毫无防备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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