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云坊
蔡县是符皇后回京的最后一站,过了这里只需一天路程就能赶到东京城了。齐君元便是在这里见到尤姬和毛今品的,这两个人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尤姬是个黑丑的女人,年岁应该和唐三娘差不多,但面相却比唐三娘显老许多。不过自古以来越是显老的女人越是喜欢装嫩,而尤姬偏偏又不是个会装嫩的,只能是将头发扎一对豆蔻髻来冒充少女。至于身材如何,根本看不出来,因为除了脸,颈部以下她都用一件很长很大的白色对襟袍罩着,整个就像一个会走的雪人。齐君元只看一眼她这身装束,便知道尤姬是会运用“无中生有”技法的。“无中生有”技法是中国古彩魔术的前身,是在宽大的衣袍中藏了许多难以想象的东西。当然,尤姬的衣袍中藏的肯定都是可以杀人的器具。但这些东西要能无中生有、出其不意地杀人,还必须有很快的手和变化莫测的手法。
毛今品比尤姬美多了,别说尤姬不能比,就是符皇后身边那一大片花团锦簇的宫女都无法和他相比。不仅相貌无法相比,衣着也无法相比,他的一身宫女装束是最为艳丽的。但是一个大男人,即便穿的是艳丽的宫女衣饰,装扮得比宫女漂亮,混在一群宫女中,齐君元还是可以一眼将他辨认出来,因为太妖冶、太诡魅了。就像菌菇一样,越是艳丽的毒性越大,越是怪异的毒性也越大,更何况两者兼而有之。齐君元觉得毛今品这样的人不要说用毒了,就是用他的外相都可以将人毒死。
尤姬和毛今品都没有乘车骑马,而是一边一个扶着符皇后的车驾在步行。这两人虽然是江湖草莽出身,但在金舌头的调教下,都显示出更胜于一般人的忠诚。
整个车队过去时,路边的行人都被提前戒备的禁军兵卒赶到远离道路的地方,挤成一堆不准乱动。人群中显得比平常人更像平常人的齐君元虽然能看到过去的车队,也能看到尤姬和毛今品。但是要想靠近他们,不仅需要脱出人群,突破提前戒备的禁军、后面护队的禁军,然后还有护车的内卫和御前侍卫。看来不要说刺杀符皇后了,就是想接近尤姬、解决尤姬那也是极为困难的。所以齐君元开始担心了,侯无卯信誓旦旦地说今晚肯定将尤姬诱出,他能采用什么办法?按理说尤姬没有特殊的原因是不会离开符皇后身边的。
差不多是头更刚过的时候,赵普急匆匆找到尤姬,把一把锁递给她。
“十二庚子母锁,吴越甑县蒲家独门秘制。每次锁上都可调整十二庚锁齿顺序重置子母套,所以每次打开除了需要一把固定钥匙外,还需用三针挑开每次重置时对应的十二庚锁眼才行。一个错了,锁芯便彻底脱散锁死,成无用之锁。”尤姬没接那锁,只瞄一眼便看出出处。
“没错,这锁是我早年身在江湖时意外得到,一直用来锁极为重要的一只随身铁箱。但是刚刚这锁被人打开了,拿走了铁箱中的监护使官印。”赵普说道。
“这锁虽然精妙,但也不是没有打开的可能。只要熟悉其中结构,手中触感极好,便能辨出每次重置的对应锁眼。”尤姬并不觉得这锁有太大了不起。
“那么说尤大姐是可以打开的了?”
“怎么,程将军是怀疑我拿了你的官印?”
“当然不是,我是想告诉尤大姐,这锁是在守卫换岗的间隙中被打开的,只半杯茶的时间。”
尤姬听到这话眉头猛然一挑:“这么快?加上躲过守卫的进出时间,也就是手起手落就把锁打开了。高手!这绝对是一个高手。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赵普面带奉承:“我也知道这肯定是高手,所以想请大姐出手追回被盗的官印……其实除了官印外,还有其他一些东西,真的事关重大!”
“我的职责是保护皇后,你那里的失窃之事我管不着。再说那偷盗之人拿了东西还不赶紧逃走,等着你们去找他抓他呀。”尤姬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虽然一个那么快打开十二庚子母锁的高手对她很有吸引力,让她心中一比高低的念头蠢蠢欲动,但坚守自己职责的原则还是压制了这个念头。
“丢失的除了官印外,还有皇后回京的路程安排以及回京之后的居住安排,偷盗之人偷这些东西肯定是别有图谋,想对皇后不利。所以偷到手之后应该不会远去,就在附近。因为他要继续观察我们的动向,然后寻找机会达到他的目的。”赵普的分析很准确,其实即便他不作这样的分析,只要将被盗的是什么说出来,尤姬就已经可以领会事态的严重。
“带我去看现场,再派人去调派天马号、行什号两组御前带刀侍卫来协助我。”尤姬说完之后拢大袍小急步往凤驾监护使营帐而去。
只大概查看了一下现场,然后用双手轻拂了一下关键的物件和地面、墙面、帐门等部位,尤姬便确定了追踪方向。
“我先追下去,等天马号、行什号的带刀侍卫来了,你让他们往北跟过来,我会沿途留记号的。”尤姬对赵普交代一句后便出营盘追了下去。
一个灯烛通明的大作坊,里面飘散出阵阵豆香味,还有烟云般缭绕的热蒸汽。这是一个做豆腐的作坊,也只有做豆腐的作坊才会在夜间赶工。因为过去磨豆子是用的石磨,速度慢时间长。另外豆子泡的时间长了会暴芽,那就做不成豆腐了。所以古时大的豆腐作坊头更过后就开始磨豆子,这样连夜把全部程序完成,第二天一大早才能有豆腐和其他豆制品上市去卖。
但是今天这个烛光通明的大豆腐作坊里却没有人,不仅没人,而且连里里外外所有的门都锁着。
尤姬站在门口,她能感觉到从作坊里面飘出的热蒸汽,满含豆香的热蒸汽。也就是说,刚才这里面应该是有人的,而且磨好的豆浆已经在锅里煮了。但是现在没有了,至少是没有人在磨豆子制作豆腐了。至于是不是有人被打晕了、捆绑了或杀死了,却不得而知。
院门上的锁是一把鸳鸯交颈锁,而且是一把有些年岁的老锁。尤姬有点儿好笑,这种锁一般是有钱人家用来锁装贵重首饰、金银珠宝的暗室暗柜的,现在却用来锁一个豆腐坊的院门。这样的做法如果不是这个窃贼没有经验弄巧成拙了,那就应该是故意以此来和自己较量。而一个可以在半杯茶时间里打开十二庚子母锁的盗窃高手绝不可能是第一种情况。所以尤姬虽然可以越墙而过,虽然可以等带刀侍卫赶到砸开门户,但她最终还是决定当即开锁进入。现在哪怕稍长一点时间的迟疑,都会被对手认为是技弱心怯。
尤姬小指背面触碰了下那锁,这一触,她便可从感觉上知道这锁上有没有设置什么毒料、麻药。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她才用中指和无名指将那锁掂量了一下,确定其内部结构的各部件所在位置。然后才五指连同手掌一起运用,拉、扭、扯、顿、敲,没用任何辅助工具便将那把老锁打开了。打开的锁拿在手里,感觉很是温滑,除了上面被些许热蒸汽湿润了外,应该还刚给这锁上过油。估计这老锁要不处理一下已经很难锁起来了,但处理后打开也同样变得轻松。
推门进到院子里,温度变得更高,蒸汽也变得更浓。尤姬黑丑的脸因为热热的蒸汽而涌起两朵红团,再配上她两个豆蔻髻和拢得像个雪人似的袍服,那样子就像办丧事时纸糊的童女。
院子里同样没有一个人,这早就在尤姬的意料之中。作坊大门紧闭,也用一把锁锁着,这也在尤姬的意料之中。这次的锁是云赶山特产的红铜大锁,按理说这种锁的结构要比十二庚子母锁和鸳鸯交颈锁简单许多,但打开此锁的难度却绝不在那两种锁之下。因为红铜大锁锁芯锁扣做好之后是放在模子里直接浇铸的,所以其中结构没有可缓冲和忍让的余地。另外整个锁又大又沉重,要想判断内部结构和部件位置也十分困难。
尤姬心中清楚,自己用发簪或挑针只需稍稍拨弄一下锁眼便能将红铜大锁打开。但是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那么还是输了一筹。这样的锁放在这里,就是要与自己比试手上感觉和手法的。
整体浇铸的红铜锁身,没有结构上的缓冲和忍让,所以尤姬决定从锁眼下手。不能用辅助的器具,那么就完全靠手指的感觉和巧力。于是和打开院门一样,在确定锁上没有其他设置后,尤姬将整个锁一把握住。然后她将大拇指的柔弱指肚堵住锁眼,轻轻按压,从锁眼中回馈的气压感觉来判断锁芯锁齿位置和状态,并借助按压的气压力量对一个个锁齿进行适当的推动,到达可打开状态。
锁打开了,并没有尤姬想象的那么难。这同样是因为锁环和锁眼中注入了一些润滑的油脂,所以很滑爽,很利于打开。特别是锁眼中的油脂,不仅让锁齿更便于滑动,而且还有助于拇指按压的推动。因为这不仅仅可以借助气压传递的力量,还可以借助油压传递的力量。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靠她神奇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手感和手法。
门推开了,提着两只打开的锁尤姬信心满满地走进作坊里面。虽然进入时她有那么一丝诧异,自己让调派过来的两号带刀侍卫怎么到现在一个都没有出现?难道是他们走错方向了吗?但是再看看轻易打开的锁,她觉得自己完全有足够的能力对付里面偷盗的高手,所以她进去了。
作坊里的灯烛很亮,但灯光只能照亮黑暗却无法消除雾气,所以作坊里面依旧是看不清楚的。几口大锅里的浓豆汁在咕噜咕噜地翻腾着,大片的蒸汽让整个作坊沉浸在温暖浓湿的雾气中。
不仅是看不清楚,豆腐坊里的环境也是很复杂的,那里面有砖灶、有石磨、有晾帘、有水缸……还有吊着的过滤豆渣的纱布兜,有垒得很高的豆腐木格笼。墙角还有装满豆子的布袋,有拉磨牲口的笼头挂架……
尤姬不惧怕复杂的环境,越是复杂她便越是有更多的利用物可变作杀器。她也不惧怕环境的模糊,在看不清的状态下触碰的感觉便会变得更加重要,而这方面没人能和她相比。
在作坊主梁的一根撑柱旁还安置了一个供龛,供奉的是豆腐的祖师爷汉代淮南王刘安。而供龛的前面此时正站着一个隐约可见的身影,背对着祖师爷的塑像。所以可以肯定这人不是在拜祭祖师爷,而是在等待一个要杀死的人,也或者自己就是一个等死的人。
出现的人影也没让尤姬有丝毫的意外和惊惧,她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人,有人正说明她的判断和行动都是正确的。所以虽然两号带刀侍卫没有及时赶到,她依旧以极为沉稳的步伐逐渐接近那个模糊的身影。在接近的过程中,她展开双臂,张开五指,将经过范围内能触摸到的东西都碰触了一下,以便确定周围的环境和可利用的器物。
疯魔疾
站在雾气中的身影是齐君元,他此刻微闭双眼,再次将豆腐坊内的所有情景回想一遍。当确定每一个可利用的细节和之前完成的设置都在脑海中清晰明了、不差分毫之后,他这才把所有构思集中到渐渐逼近的尤姬身上。
这已经是齐君元第三次在雾气中冒险,第一次是在南平界的烟重津,第二次是汤山峪沐虬宫中。但不知为什么,齐君元这一次要比前两次害怕得多,感觉从头到脚被许多根坚韧的筋索绷拉着丝毫无法松解。这是因为尤姬极度危险,她整个人就是一件杀人的利器,而且这件利器还能随时随手将衣袍下藏着的器物变化成无数的利器。所以齐君元决定抢先动手,在这利器未动之前动手,在这利器还未变化之前动手。
没有用最为熟悉的钩子作武器,而是将供龛上的一只烛台作为杀器直刺向尤姬。而在刺过去的同时,他左手已经抄到一个长柄竹筒勺,这将是后续第二击的武器。
齐君元才一动,尤姬便也出手了。她将右手里提着的那两把大开的锁扔砸向了齐君元,就像两把小锤一样。小锤般的锁逼得齐君元用烛台格挡自保的同时,尤姬的左手拎起一只竹晒筐,筐底直撞向齐君元,这是她后续的攻击杀器。
齐君元右手里的烛台被扔砸过来的锁砸断,于是他左手的长柄竹筒勺挥抽了出去,长柄竹筒勺阻挡住晒筐,长柄也在他手中暗劲和筐底的作用下砸断。随即一个变招,折断的长柄变成一支竹剑刺透筐底,直逼尤姬的面门。
但是就在晒筐筐底被刺穿的刹那,那筐碎了。碎了之后的晒筐化作了无数细密的竹藤碎枝射向齐君元,同时筐沿筐圈的竹条也弹开直击向齐君元。这便是万变魔手的厉害之处,到她手里的东西不仅可以成为杀器,而且可以变换成更厉害的杀器。
齐君元只能退步避让,同时右手拉过旁边一个吊着的过滤纱布兜挥挡出去,这时候也就只有这样宽大的湿漉漉的纱布兜可以挡住那么多细密的竹藤碎枝和弹出的竹条。
纱布兜不仅挡住了碎枝和竹条,而且还挥洒出暴雨般泼洒的豆汁。但是尤姬全不顾泼洒过来的豆汁,杀人的人应该摒弃一切外在影响来达到杀人目的。这时候不要说泼洒的是豆汁了,就是粪便尤姬也不在乎,她绝不会放松一丝一毫已经抢到先机的攻势。所以抬手间便是一片晾帘罩向齐君元。如果被这晾帘罩住,晾帘上的篾条会瞬间变化成几十支利箭插入齐君元身体。另外晾帘上连接篾条的细麻绳也会锁住齐君元的脖子。
齐君元只能再退,躲开晾帘。他记忆中在接下来退后一步的磨盘上有个小水桶,所以想都不想顺手一扫将水桶砸向尤姬。
水桶在空中破裂了,是被一根磨盘柄砸碎的。而尤姬抄起磨盘柄砸碎水桶之后,并没有在意空中四散的水花落在自己头上、身上,而是连续挥舞磨盘柄,将水桶的碎木块砸飞向齐君元。
破碎的木块在这样的砸击下速度和力道都非同小可,所以齐君元只能继续避让。而这一次已经不是后退能躲让的,他只能弯腰俯下身体。为了防止自己这种状态会遭受尤姬更快的追击,他只能随手拉倒旁边的一只水缸,让大半缸的水冲向尤姬。
谁都没有想到尤姬也会俯下身体,而且不仅仅俯下,还顺势前冲,冲过水浪。并在前冲的过程中双手抓住一块破碎的大缸片儿,锐角朝前,继续朝齐君元攻击过来。
齐君元只有再退,连续的退,而当那块大缸片儿在尤姬手中爆碎开来,变成无数片箭头般射来时,齐君元已经退跌到地上,以连续打滚的狼狈动作才勉强躲过……
这才是真正的搏命厮杀,没有任何形象、身份的顾忌,有的只是杀死对方保存自己的目的。不留给对手一丝喘息机会,全力以赴,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途径实施攻击,将身边一切可利用的东西都变成不可思议的武器来夺取对手性命。这种状态的搏杀一般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但不长的时间里展示的会是最为激烈凶险的场面。就像现在一样,雾气中模糊不清的豆腐坊里碎片乱飞、水花四溅,对决的两个人狂舞跌撞、颠仆爬滚,这看似混乱不堪的状态中其实只需一丝一毫的差错和迟疑便会决定一个高手的生死。
齐君元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生死边缘逃脱了。而现在的他不仅衣服扯烂、发髻散乱、心神慌乱,而且周围再没有可利用的东西当作杀器,只有手里握着两块砖头还没丢掉。而这市井泼皮常常使用的武器在这种场合可能是最没用的,甚至还不如一支筷子、一只茶杯甚至一根棉线有用。
尤姬的手中便是一根棉线,是那种很结实的用来缝布袋、纳鞋底的棉线,这在豆腐坊里是划切豆腐用的。就是这样一根棉线将齐君元逼到了两个连膛的灶台前。虽然他一左一右有两口正翻腾着的大锅,大锅里有沸腾了许久的浓厚豆汁,但这都无法利用来作武器。这锅这豆汁上手就得先把他自己烫死。
尤姬还是没有给齐君元喘息的机会,平伸双手将棉线拉开,中间用牙齿吊住。而此时棉线上挂了不下十支弯尾长钉,这些长钉都是用来炸油豆腐的,可以穿了豆腐挂在油锅边上炸。而现在只需尤姬松口,将棉线绷出,就可以把齐君元当作油豆腐钉在这些长钉上。
齐君元也知道自己没有喘息的机会,所以身体才扑到灶台边他便把双手高高举起。尤姬反而愣了一下,因为她没有看出齐君元要干嘛。是要用手里的两块破砖头砸自己吗?就是砸的话那也应该面对自己,背对着自己朝向灶锅是要干什么?
就在这一愣之间,齐君元出手了。他不是要砸尤姬,而是砸了灶台上的锅。锅破了,锅里的豆汁一下全焖在灶膛里。于是更多更浓的蒸汽一下涌出,灶膛里的炉膛灰也随着蒸汽飞扬而起。刚刚只是模糊不清的豆腐坊瞬间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尤姬这下不能仅仅是愣住了,而是马上撤步往后。在突然间谁都看不见谁的环境里,应该马上改变自己的位置。因为面对的对手很大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全力反扑,而故意制造这种环境的对手则有可能早就想好了这一招,是他整个计划的一部分。所以此时更应该改变自己原有位置,防止入了对手的兜儿。
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改变自己位置,最合适的方向是往后。因为那是自己刚刚过来的方向,已经清楚那里的一切,不会有意外的危险存在。而前面是自己未曾涉及的范围,是对手了解的范围,哪怕是往前挪一步,都有可能着了别人道儿。尤姬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当然清楚这样的道理。但是道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讲得清的,有时候明明合理的往往会成为最大的意外,而这一回对于尤姬来说就是的。
迅速往后挪动了三步,这是可以躲开对手连续三招的距离。但是就在退后的第三步上,尤姬被定住了。
一个高手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特别是一些好习惯。所以尤姬即便是在后退,是退入刚刚经过已经了解的范围里,她依旧是将一只手伸在身体前面。是以提前触摸探明情况,也是以一手替代整个身体先行查探危险。本来这只是一个习惯的动作,但这手意外地碰到了一根弦线,一根她刚刚经过时并不存在的弦线。这弦的出现只可能是在刚才雾气让周围看不见的那一个瞬间。
可怕的不是弦线,可怕的是弦线带来的东西。尤姬立刻做出反应,她的特长便是以触摸发现异常,然后在异常发生之前脱身而逃,这特长是从多少次机栝弦簧中训练和实践后才拥有的。要是没有这特长,她已经不知多少次死在各种各样的机关坎扣里了。
但是这一次真的出意外了,她没能逃出弦线带来的变化。弦线虽然只有一根,触碰之后带来的却是一张网,一张沾上后就再也脱不开的网。尤姬陷入了这张网里,就像是一只陷在蛛网中拼命挣扎却无法脱出的虫子。而且这拼命的挣扎持续的时间极短,有人早就想好,一旦她陷入这种状态立刻便剥夺她挣扎的可能。因为她一旦挣脱,把长衣袍中藏着的那些器物运用起来,那么别人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杀死尤姬的是一支绕指柔绵铁打制的签子,这签子本来是用来打开一些最为保险、牢靠的锁具的,但是现在这签子却从后颈处插穿了尤姬的咽喉,如同打开一把锁一样放出了尤姬的血和气,放走了她的生命。
豆腐坊里的雾气渐渐散了,尤姬依旧站立着的尸体逐渐清晰地显露出来,此刻的她更像办丧事用的纸糊的童女了,只是样子要比纸扎童女丑陋狰狞许多。
尸体的确是被一张网网住的,这是齐君元用无色犀筋和灰银扁弦编制而成的一张网,叫“百爪蛛神网”。网的形状真的像蛛网,八个方向的拉线固定了从小到大各个线圈构成的网。网线上布设了针对从头到脚各处身体部位的不同钩子,以保证落入网中的人无法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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