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假痴不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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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其影

这一天是范啸天第三次进入天马山墓群挖掘地,与他同行的全是周行逢手下最亲信的高手。但是他们相互间却很难知道谁是谁,因为所有人都戴着傩面具,包括范啸天。戴傩面具肯定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不想让别人看出真实面目来。这特权是周行逢专门给自己身边执行特殊任务的高手们的,因为他们经常会为自己办一些秘密的事情,不能让别人认出,更不能因为认出而知道是自己派遣的。还有一个,他们办的事情好多是要与权贵、重臣还有周家亲属直接打交道的,所以这也是为了保护那些高手避免被人记住,日后遭到打击报复。

那天在确认唐德掌握宝藏信息且心怀叵测之念后,周行逢立刻将正在外面办事的虎禅子调回,由他负责对唐德的监控,务必将宝藏之事查清并转交周行逢亲自操作。

虎禅子是一众聚义处的老大,被招安前原本是以莲白洞的一座寺庙为自己的匪窝。因为聚集了一帮江湖中的异士能人,力量十分雄厚,所以被潭、秦、湘三州黑道奉为盟主。归顺周行逢后他便坐了一众聚义处的头把交椅,官位则为潭州内防督检使兼近卫总教头。

虎禅子原来虽然以寺庙为据点,但他不是和尚。只是因为天生一个秃瓢,半毫不长,所以经常被误认为是和尚。于是他索性就冒充和尚,在原来的名字“胡畅”两字后面又加了个“子”字。胡畅子胖乎乎的一张肥脸整天笑眯眯的,看着确实很像是个慈悲的佛陀。但其实此人极为凶狠毒辣,江湖上对决从不留活口,拿他的话来说就是“老虎也怕不死蛇”。再加上他擅长的异形兵器是一对白虎牙,因此后来江湖上都管他叫虎禅子。

虎禅子接到周行逢密令赶回之后,先问清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细节,这才在他含义不明的微笑中现出一丝恍然若悟的神情。真的很巧,他最近外出办理的事情正是与此有关。前些天他的手下密探通报,说南唐夜宴队梁铁桥带大批高手偷入楚地,不知是何居心。由于楚地和南唐之前曾有过战事,所以相互间一直严加提防。这次南唐方面稍有些异动楚地密探便马上获取到了消息,并且始终将其行踪牢牢掌控。反而是人数更为众多的大周鹰狼队和带有异兽的蜀国不问源馆潜入楚地后都未曾被觉察。

周行逢也是史上少有的一代枭雄,很懂信人用人的一套。不管是谁,一旦被他证实是可以信任的,那他就会毫无顾忌地引为己用。范啸天似乎很成功地被周行逢信任了,因为所有的表现都显示他这个人很简单。一个是思想很简单,如果脑筋稍微能转动一下的话,他怎么都不会来找周行逢商谈杀唐德的事情。还有是目的很简单,在周行逢眼中他就是个为了挣钱而杀人的人,当然,如果你给他更多的钱他也可以不去杀要杀的人。

但是所谓的信任只是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表象,其实谁都不清楚周行逢心中真实的想法。真正的枭雄是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的,所有人在他的衡量标准中只是看有多大的利用价值。而范啸天目前应该还是具有一定利用价值的,在周行逢周围可利用的人中,只有他对那个大家都在争夺的宝藏有所了解。所以他才被很夸张、很虚浮地圈入周行逢信任的范围。

范啸天虽然江湖经验不多,但是当他第一次去往唐德所在的天马山汉墓挖掘营地时,就已经看出唐德是个心思缜密、别有想法的人。因为唐德的做法本身就不江湖,而是采用的兵家、官家常用的办法,但这个方法相对来说应该是目前最为合适有效的。

唐德将上德塬子弟押到天马山后,并没有逼问其中任何一个人,甚至都没有表现出自己已经知道了关于宝藏的消息。只是让这些人替自己盗挖天马山汉墓,并且待遇很是不错。

盗挖的活儿也不算累,每天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然后在一定范围能随便活动,这也算有点自由。但其实在这盗挖营地的外围,团团围住了三重御外营兵卒。唐德之前已经下了死令,绝不许一个上德塬的人从盗挖营里逃出。

兵家、官家在抓捕大批战俘或贼匪却又辨别不出混在其中的首领时,往往会采用这样的方法。这是让他们处于极为正常的状态,然后从他们的自然反应以及企图异动的状态中将首领找出。唐德这样做的目的也一样,他是要让这些人中掌握宝藏的人放松警惕,然后从最自然的反应中流露出异样来。因为一个藏有如此巨大秘密的人,心理和情绪的反应会和别人有很大区别。惧怕、担忧、警觉,还有试图逃离。唐德非常自信这种方法会很快见到效果,用不了几天就能找出知道宝藏秘密的正点子。这是因为他身边还有个观察力和辨别力超出常人许多倍的大天目。

在这一做法上唐德是睿智的。如果是采用逼供的手段,上德塬人被抓的人不算少,对他唐德又心怀灭族的仇恨,一一刑讯逼供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查出正点子。而且其中要是有两三个胡乱给自己一些假信息,他便会被牵着鼻子疲于奔波地去证实。浪费大量人力是肯定的,说不定还会被其他国家的秘密力量借此找到自己所在,然后设法夺走上德塬的人或者直接从他们身上夺取到寻找宝藏的先机。

范啸天之前跟着虎禅子来过两次,是拿着周行逢的手令大摇大摆进去的,找的由头很简单。头一次是说南唐提税,楚地受冲击,库银紧张,调拨困窘,所以周行逢很关心唐德盗取墓财的情况。然后听说最近唐德带人在附近的天马山盗挖,便派他虎禅子来看看进度。

第二次是说天马山汉墓临近潭州,又是古代重墓,占据着重要的风水位置,所以让虎禅子带两个风水方面的高人来看一下动了天马山的墓穴会不会将整个潭州的风水局相破了。据传说,天马山墓葬可能是一个王墓,然后又分布着些王妃王子和重臣的墓穴,所以其中陪葬财富肯定不菲。而王墓的位置肯定是在极为重要的风水位上,占据龙脉凤顶。所以这两个理由都名正言顺,没有一点漏洞。

但是上两次来过后虎禅子发现,这个挖墓的营地全然像个采石的营地。除了挖出一两个没什么陪葬物的低等级墓穴外,这些天最大的收获就是挖取了大量的石头,将天马山的一面矮坡给破了相。

出现这种状况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上德塬的人心中有着仇怨,并不用心为唐德做事。而唐德他们的目的不在此,也不严加督促。再一个就是天马山汉墓建造得确实很隐蔽、很牢固,无法找准重穴的位置在哪里。开挖后处处碰到的都是山石原石,非常的费工费力。

但是看到这种状况的虎禅子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汇报周行逢时是说天马山汉墓的挖掘只是个表象,其实很大可能是唐德在用这种慢磨筋骨的方法逼迫这些人交出宝藏的秘密。

虎禅子这样说也不无道理,他原来做山匪时为了逼迫抓来的商客、富户交出藏银也是经常采用这种方法。因为摧毁别人意志的方法虽然很多,但是有效的并且保持那些人头脑清醒而最终甘愿屈服的方法,莫过于让他们在毫无希望和目的的状态下进行天长日久、枯燥乏味的辛苦劳作。

范啸天虽然也已经来过两次,但他却根本不会关心此处墓穴的盗挖情况,更不会管他什么风水。他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找人,还有一个是找路。

找人当然是找倪大丫。其实就他所接离恨谷布置的活儿只需要找到倪大丫,将那个皮卷偷偷给他就行了。但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因为他是和倪稻花一起来的,而倪稻花到这里是来救人的。所以范啸天还得找路,找可以让上德塬族人逃出去的路。

倪稻花不是离恨谷的人,范啸天本来对她的事情可以不予理会。问题是范啸天这次唯一的合作伙伴哑巴,却更加听从倪稻花的吩咐,心甘情愿地帮着倪稻花救人。范啸天没有办法,最终只能将两件事情一起给办了。这其中其实是有个互惠互利的关系在,因为不管范啸天是否能顺利接近周行逢并且找到唐德,其实都是将自己置于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随时都可能需要急速撤离或就地躲藏。这样的话外围就不能没有接应的人,撤离和躲藏都是需要提前安排妥当的。而当他一踏进周行逢府中,这些事情就只能靠哑巴和倪稻花来做了。

第一次进入天马山他就见到了倪大丫。虽然他之前并没有见过倪大丫,但是倪稻花只描述了一遍倪大丫的长相他便记住了。因为这个倪大丫的相貌真的太好认了,尖嘴缩腮、冲鼻豆眼,这老鼠一般的模样本就不难认。再加上左耳缺半只,还有一双与其瘦小身体极不成比例的大脚丫,这两个明显特征即便是在熙攘的人群中也能一眼辨出。

第二次进入天马山后他不但见到了倪大丫,而且还发现了一条有可能行得通的路径。这是唐德手下几重严密囚押设置上的一个隙儿,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隙儿,应该是唐德使用的人手太杂而导致的。官兵、庄丁、鬼卒,还有一帮子江湖高手,他们之间并没有太紧密的关系,有些甚至根本就没见过面。所以这样一个组织就算再加几重严守的圈子,也难免不会出现漏洞。

但是这两次范啸天始终都不曾有机会和倪大丫接触,更不曾有机会证实下那路径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因为就在他刚刚踏入营地之时,就感觉在某个地方有双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让他一点小动作都不敢做。

盯住范啸天的那双眼睛是大天目的。大天目的这双大眼睛里这辈子都没走过虚影儿,偏偏是那天夜里在半子德院前丢了脸,一个人扮的墙垛她没有能看出来。也就是在墙垛显出真形的那个瞬间,她将这个羞耻牢牢地烙在心上了,同时还将制造羞耻的那个人的身影牢牢刻在了记忆里。

范啸天第一次进入盗挖的营地就被大天目发现了,虽然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到这就是在半子德院瞒过自己眼睛的那个人。但她却非常确定这个戴着红底黑玄线傩面具的人她肯定见过,而且记忆非常深刻。所以从那一刻开始,大天目那双可以窥破阴阳的明眼便再没有离开过范啸天。

范啸天在避让两个抬着大石的上德塬族人时,连续的两个退步终于被大天目看出这就是那天夜里用融境之技骗过自己眼睛的那个人。因为这两个退步的步法和范啸天那次撤去墙垛假象急退离开时采用的步法是完全一样的。

入筐石

在确认带傩面具的高手中有范啸天之后,大天目一下被惊住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天夜里偷入东贤山庄的刺客竟然会是一众聚义处的人。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也是,如果不是一众聚义处的高手,又怎会瞒过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一众聚义处的高手,又怎么会在东贤山庄高手的重重围困下依旧镇定自若、有恃无恐。但是一众聚义处是由周行逢直接统辖,而周行逢和唐德的关系世人皆知,他们又怎么会盯上唐德的?是周行逢亲下的指示吗?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大天目是个明眼人,而明眼人除了一对眼睛不同凡人外,心眼也是玲珑如仙。她联想到东贤山庄的一夜混战,联想到几国秘密力量齐聚楚地,联想到敢叫明三天内便要了唐德性命的那个人,联想到那人只用几个不知真假的信息便可以驱动几国秘行力量为自己所用。

“应该是这样的!”大天目在这一刻似乎完全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确定之所以会发生这么蹊跷的事情,这么多的事情,是因为唐德涉足了他不该进入的范围,而且无意间拿了别人想要的东西。而这个别人,除了那几个国家外,应该还有周行逢。

这件事情大天目没敢立刻声张,只担心自己会不会辨认错了。于是反复盯住范啸天进行观察,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告诉她,此人便是彼人,绝不会有错。

确定之后,事情反倒变得更加难办。这情况如果告诉唐德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佐证,这样自己倒有可能落个挑拨他们翁婿间关系的罪名。如果不告诉唐德并及时采取相应的措施,解释误会、证明自己,那么就会陷唐德于不忠不孝的境地之中,最后可能连解释和证明的机会都没有了。

思来想去,大天目决定还是先找大悲咒商量下。他们原属五大庄的五个头领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结义兄妹,虽然大傩师年龄最长,但其实真正的老大是大悲咒。因为大悲咒在他们中除了功力、能耐最强外,而且心性灵通,仙凡双悟,不管俗务玄事都能一眼看出本质来。另外,五大高手只他们两个随唐德来到潭州,大天目除了大悲咒外也再无其他人可以商议这种尴尬的事情。

大悲咒听大天目讲述了整个事情的细节关联后,很慎重地冥想了好久,然后才缓缓说出比较成熟的看法:“从你的发现来看,上德塬与一个巨大宝藏有关的事情楚主应该早已知道,并且派出一众聚义处的高手暗中行动,与其他几国秘行组织争夺这个秘密。但偏偏是对此宝藏秘密毫不知情的唐庄主为了盗挖墓财之事灭族上德塬,将青壮男子都擒拿了。而楚主并不清楚唐庄主此举的意图,认为他是心怀鬼胎,想要瞒着自己出手夺了那宝藏,所以让一众聚义处的人潜入庄中调查。而唐庄主从东贤山庄出来后用障眼法押着上德塬的人掩身而遁,偷偷来到天马山。如若是其他刺客和秘行力量这也就再难将我们找到,但是一众聚义处的人要想找到这地方却是非常容易的。所以继续以各种名义过来窥察。”

“这些都能说通,我只是奇怪,如果当时潜入之人都是一众聚义处的,那么为何要放言三天内刺杀唐庄主?又为何将一些关于宝藏的信息告诉其他国家的秘行力量?”大天目始终有些关节没有理解。

“我们出来后一直都没得到庄里的消息,应该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而你也发现那些自称刺客并说三天内刺杀唐庄主的人也都到了潭州。现在想来,当时他们说自己是刺客其实是想隐瞒一众聚义处的真实身份。而说三日内杀死庄主的那人,他的本意可能是暗指要将庄主夺取宝藏、图谋不轨的事情报告楚主,让他没几天好活。至于将一些信息告诉其他国家的秘行力量,并且利用那些秘行力量与我们对抗。一种可能是信息中含有虚假成分,将那几路秘行力量引上歧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确实有些真实信息,但他的意图是要将庄主逼出老巢。你可以想象,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东贤山庄,一众聚义处的人能这么随意就见到上德塬的人吗?与我们对抗其实很简单,一是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是为了下一步行动的需要,也是生怕让庄主知道后采取其他应对措施。还有是要保住一些上德塬的证据,不能全让唐庄主握在手里,比如说那个姑娘。”

“这样说的话,整个事情可能就是个误会,应该让唐庄主赶紧向楚主说明情况、解释原委。”大天目其实早就觉得这其中存在着误会,而唐德现在还完全蒙在鼓里。

“那倒不一定,谁知道庄主在针对上德塬下杀手时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谁知道他在获晓上德塬人中藏有宝藏的秘密后心里到底又是怎么打算的?你我只是被利用的工具,真相不会让我们知道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觉得不管唐庄主之前有什么意图、之后有什么打算,我们至少应该提醒下他的处境。”

“不!他们这是家务事,我们只管看着。然后尽量搜集有用信息,随时准备抽身走人。”大悲咒断然阻止。

“搜集信息?走人?”大天目若有所思。

“对,别人能争能抢的,我们也能抢能争!”大悲咒这句话说到最后舌尖翻卷,绽出震撼人心的低沉雷音。

大天目当然明白大悲咒的意思。他们当初也算是草莽英豪,霸踞一方。被周行逢招安之后,如果给个职务官衔,他们也就死心塌地追随周行逢了。问题是他们虽然被招安,却是辅佐唐德做事。表面上看似乎跟的是周行逢的女婿,实则却是无名无分、无权无职,根本不入官家名册。而做的事情又是盗挖古墓、寻找墓财这类晦气、丧德性的事,还不如他们原来做盗匪劫富杀恶。所以大悲咒心中一直都有其他想法,想找个最佳时机脱离唐德的盗墓组织,东山再起或归隐山林。

而眼下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如果能够利用周行逢对唐德的猜忌,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然后再趁着混乱将掌握宝藏秘密的上德塬人找到,自己带着原来的手下将宝藏启出,那么东山再起也好,拿了大笔财富逍遥自在也好,就全由着自己的心意。

所以范啸天他们虽然已经过来三次,大悲咒、大天目都不曾将此事捅破,也没有刻意妨碍他们的行动,只是在一旁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自己能否结合他们的行动意图,找出上德塬这些人中身怀宝藏秘密的正点子。

范啸天最近一直很得意,他一次大胆周密的举措不但瞒天过海骗过了周行逢,而且还顺利找到了倪大丫。但这还在其次,最为得意的事情是在第二次进入盗挖营地时他还发现了一条活道,这是在多重守卫的严密布置上找到的一道隙儿,这让倪稻花迫切要将上德塬族人都救出的愿望成为可能。所以他决定在第三趟进入盗挖营地时无论如何都要与倪大丫接触下,一个是将自己携带的皮卷交给他,完成自己的活儿。还有就是给他指出那道隙儿,并且和他约定时间,让他们从那里逃出,自己则带着哑巴和稻花在外面的相应位置进行接应。

其实这一次范啸天仍然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但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最终还是决定采取行动。万一这次之后自己再没机会进入营地近距离接触到倪大丫,万一发现到的那道隙儿被守卫及时弥补了,那么所有已经成熟的条件都将化为泡影。

至于盯住自己的那双眼睛,范啸天也仔细感觉和权衡过,并最终确定那只是一种正常的防备、警惕,实际上并未发现到什么具体破绽,否则不可能让自己再有机会进来二次、三次。而自己的行动虽然始终被这样一双窥破力极强的眼睛监视着,但他却有足够的自信可以用巧妙的技法瞒骗过去。可以顺利地将要传递给倪大丫的信息和东西在不动声色中传递到位,并且不让包括那双眼睛在内的任何一双眼睛看出丝毫破绽来。

但是有好多事情不是光有信心和技法就有用的,江湖诡诈之术、兵家计谋策略都有个前提叫知己知彼。而范啸天正是犯了这个大忌,无论他的自信还是他将采取的技法都只是知己而不知彼。

首先他并不知道那道守卫布置上出现的隙儿其实是故意留下的,就为诱惑那个身怀宝藏秘密的人由此逃离。这是唐德的鉴别方法之一,他觉得身怀宝藏秘密的人应该是个正宗江湖人,和上德塬其他靠手艺吃饭的人不同,可以发现到这个隙儿并设法由此逃出。而其实在外围,有个更大的兜子罩在这隙儿上,不要说人了,就是只鸟儿都很难飞出去。

范啸天也不知道一直盯住自己的那双眼睛是大天目的,而且大天目已经确定他就是那夜在半子徳院墙上化身墙垛的那个人。但范啸天更加无法预知的是,就在他即将与倪大丫的接触中,大天目将直接看破他所采用的手法,锁定倪大丫。

也难怪范啸天会那么自信,他的手段真的算得上既高明又隐蔽。进入盗挖现场后,他只是和其他戴傩面具的人一样到处走走看看。有时抓些泥土捻开看看土质,然后很随意地扔在干活拖沓散漫的某人身上。有时捡起块石头看看,然后随手放在经过身边的挑筐里。让人感觉他就是个精通盗挖古墓的老手,而且还是个经常督管盗挖现场的监工。

当倪大丫挑着装碎石块的担子经过范啸天的身边时,范啸天也同样很随意地将一个石块丢在他的挑筺里。虽然这样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其中其实包含了很多的异常细节。但是,这些细节至少让三个人直接发现或有所觉察。

大天目一直都盯着范啸天,所以她直接看到范啸天的这个动作。在那一刻大天目真的有些疑惑又有些恍惚,因为她明明记得在丢下那块一尺多长的长条状石块之前,范啸天并没有弯腰捡过石块。

这块长条状石块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更早的一次他捡起了两块石头,其中一块丢掉了,而剩下的这个长条状石块一直都拿在手中。只是由于他侧向朝着自己,在身体遮掩下自己没有看到他另外一只手中还有块石头。

不,不对!他上一次放下石头的也是这只手。即便是拿住了,也不大可能将一只手很费劲才拿住的两块石头丢掉一块留住一块。所以刚刚那块长条状的石块是这善于变形掩形的高手凭空变出来的,那是一块不同于一般的石头。而由此推断那个挑石头的人也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且不管他是否与宝藏的秘密存在关系,但起码可以肯定他是一众聚义处要找的人、需要的人。

难舍壶

倪大丫挑着碎石筐子,用很茫然的神情、很呆滞的动作进行着劳作,所以范啸天的异常动作他差点就没有觉察出来。

范啸天丢下石块的动作其实挺明显的,而且就在倪大丫前面的那只石筐子里。但是倪大丫竟然只是从范啸天幅度挺大的动作上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丢进了筐子,所以依旧如若不见地继续挪着步子,根本不在意扔进筐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就在他茫然无视继续往前走出几步后,倪大丫猛然间像是惊觉过来似的。豆大的眼睛顿时聚了光,并且滴溜溜快速转动起来。

“怎么会没有什么感觉?”倪大丫在暗自问自己。

的确,他有所觉察正是因为他不曾有什么感觉。范啸天往他筐子里丢下那石块后,他肩上的石挑子没有觉出分量的增加,也不曾觉得前后挑子不平衡。丢下的石头很轻,以至于可以疏忽它的分量。可倪大丫明明记得自己刚才恍惚间看到的是块不算小的石头呀。

于是倪大丫尽量保持镇定继续以原来的步伐向前走,并不回头去看刚才是谁丢的那块石头,以免暴露自己也暴露别人。而他那一双转瞬间变得有神的豆眼则快速在筐子里找到那块不大寻常的石头,并且再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虎禅子是在扫视中的一个瞬间直接看到范啸天丢下石头的,但他捕捉到的时间很短,距离又离得远,所以直接发现到的除了这个动作再没有其他。

但是他除了直接发现外还有所觉察,那块石头丢下石筐子之后,挑担子的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从范啸天所站的位置、与石筐子的距离,还有他丢下石头的高度以及石头的大小等条件来判断,这石块上挟带的力道至少应该可以让那挑子颠晃一下。除非那不是一块真石头,或者挑石筐子的是个早就使好暗力稳住挑子的练家子。

从倪大丫随后的几步走相上判断,虎禅子否定了第二种可能。所以唯一的结果是范啸天在玩手法,将一块看似石头却绝非石头的东西丢在了那筐子里。

虎禅子暗暗吁出口长气:“果然是在主公的料算之中,这个表现得有些憨傻的刺客并非那么简单。他是运用了三十六计中的‘假痴不癫’,借助一些真相博得主公的信任,然后借机实现他的真实目的。可他却没有料到主公棋高一着将计就计,给他也设下了三十六计中的‘欲擒故纵’。”

范啸天被怀疑是在他第一次到天马山营地之后,而漏洞就出在他仅仅扭曲的两件事实上。他原来告诉周行逢,自己最初是要去刺杀上德塬的倪大丫并拿到一件东西。后来上德塬被唐德灭了,他的任务变成刺杀唐德并拿回一件东西。当第一次他们进入天马山盗挖营地后,虎禅子发现整个营地的状况像是在采用慢磨筋骨的方法逼迫上德塬的人交出什么东西。也就是说,唐德根本就没拿到想要的东西,那么交给范啸天任务的人又是如何确定东西已经到了唐德手里的?从这一点上看,范啸天有说谎的嫌疑。所以那次之后周行逢面授虎禅子两个指示:一是查清唐德的真实企图,必要时可先扑杀后奏报;还有一个就是尽量利用范啸天,把他完全放松了。看他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事情,然后顺藤摸瓜找出背后的真相。

很快,盗挖营地的上德塬族人出现了很微妙的变化。暗中打手势,隐蔽地悄声耳语,就地写写画画,相互间在暗地里传播着什么信息。但是他们毕竟不是江湖人,一些传递信息的做法在他们认为很隐蔽,可在那些真正的江湖高手眼中就像明敞着似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戳破这事情,很多人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离开营地之后,虎禅子并没有派人盯住范啸天。因为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范啸天是来送东西的而不是拿东西的,所以他的事情还没完。这时候应该继续放松他,让他觉得事情做得很顺利,让他为自己的成功而自鸣得意,这样他才会毫无戒心地暴露出更多东西。不过虎禅子却是暗中加派人手,增强了对盗挖营地的监候。范啸天送了东西进去,这说明他们的目标和企图是在里面,只要不让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那么所有的一切就仍在掌控之中。

大天目和大悲咒也什么事情都没做,虽然大天目更加直接地发现到范啸天和倪大丫之间有物件的传递。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将自己摆在了第三方的位置上,不想参与到周行逢和唐德的纠葛之中,只想做得利的渔翁。而且大悲咒和大天目现在更加意识到事情真相的可怕,一众聚义处的人在和上德塬的人暗中传递物件,这说明他们早就有联系。说不定上德塬得到的那个秘密就是周行逢遣人委托他们做的,而唐德血洗上德塬,就算不是故意和他老丈人对着干,那也是坏了周行逢正在操作的好事。而另外一种可能更加可怕,如果上德塬的秘密只是周行逢故意放出的一个套子,用它来测试某些人的忠心度,那么唐德到现在都还把周行逢当做个不知情的人,也不向他汇报事情的原委,这样下来他们翁婿间的矛盾就不是用误会可以解释的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唐德都会是一个受损的柱子甚至是会倒的柱子。大天目和大悲咒清楚了这点后,他们要做的事情除了进一步盯住倪大丫,伺机发现并夺取宝藏秘密之外,就是通知原来一些忠实的手下,随时准备脱身离开这里。

差不多是在晚饭的时候,大悲咒和大天目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们决定抢先将倪大丫控制住,然后确定他到底是什么人、具有怎样的价值。让他们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是倪大丫在快收工时突然消失了一会儿,而这一会儿时间中大天目在营地范围内快速转移了好几个位置,始终都未能找出他在哪里。而当他再次出现时,所挑的石头挑子里很明显有了不是石头的东西,因为他肩头在扁担上所处的位置明显偏向了一头的筐子。

倪大丫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周围的东贤山庄高手们一下就惊呆住了,但只是惊呆,并没有太多慌乱。一个挖墓盗墓的,能表现得如此镇定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假装惊呆的,其实后手有其他意图;要么就是手里有所依仗,可以确保自己始终是安全的。

大悲咒他们一直以为范啸天是一众聚义处的人,而范啸天和倪大丫有过暗中接触,那么倪大丫也可能是一众聚义处的人。所以大悲咒他们觉得,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那么他的依仗应该是周行逢。

但是今夜不管依仗的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只要是要找的东西出现,大悲咒他们都不会给任何人面子,铁定是要将其据为己有的。

“你刚才去哪儿了?拿了什么东西?”大天目冷冷地问倪大丫。而大悲咒则始终站在人群的外面,双手合十眼睛微闭,也不知道他是在暗中观察些什么还是在念叨些什么。

“我找了个坑解了个大手。没什么东西,就是在那边捡到只尿壶。”

这个借口很可笑,盗挖营地不可能有尿壶,而且真是尿壶的话只可能比石头轻,那么倪大丫肩头在扁担上的移位应该是往另一边。

“拿出来。我们都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尿壶。”大天目对倪大丫说。

倪大丫没动,旁边有东贤山庄的人一脚将倪大丫挑的筐子踢翻了。筺子里除了石头,还滚出个灰不溜秋的东西,从外形上看真的是个尿壶。

“把它捡起来。”大天目继续冷冷地对倪大丫说。这次再没人替倪大丫动手了,因为谁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不能用手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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