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慕鹤轩还记得那历历往事,有关他年少的尘封的往事。他总以为,随着他的新生,那些过往,也该如烟消散了才对。
可事实上,有些事情,却是会永远刻在你的脑海里,时时铭记,时时缅怀,直到让你痛不欲生。
四岁。
“跪下。” “是,父亲。” “跟着我念,'我,慕鹤轩,'” “我,慕鹤轩,” “今日在祖先灵位面前立誓,” “今日在祖宗灵位面前立誓,” “永不背叛慕氏家族,生是慕家的人,死是慕家的鬼。”
“永不背叛慕氏家族,生是慕家的人,死是慕家的鬼。” 孩童清澈的嗓音掷地有声,恍若泉水叮咚,穿越了时光,仿佛沈家一百多年嫡子立誓的画面,都在此刻重叠。 “若违此誓,” “若违此誓,” “甘受万箭穿心之苦。” “甘受万箭穿心之苦。”
这,便是平城慕氏的立嫡仪式。
……
十三岁。
慕准接过那棍子,也不说话,劈头盖脸就是十几下,只把慕鹤轩打得不知今夕何夕,只剩喘气的份。 “你知不知错?!” “何错、之有。。。”慕鹤轩此时大脑早已一片混沌,他只是凭本能在答话。 慕准气急,照着手臂又是几下。十三岁的少年现在已经是衣不蔽体,隐约可以看见里头翻卷的皮肉和泛着紫黑的背部。 “老爷!老爷不可啊!再打、再打这手就废了!” “废了更好!这等脑后生反骨的孽畜,留着他的武功,难道等着他造我的反吗?”
慕鹤轩迷蒙中听到这句话,猛然睁开眼睛,死死瞪着慕准。他不明白自己这是哪里做错了。
从小到大,他羡慕慕鹤庭他们能够得到慕准的亲睐,在他身边安然无忧地长大。而自己,永远得到的只是无尽的苛责,和各种冷嘲热讽。
“父亲,你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因为你是灾星,生来克母,之后也会克父。”
灾星,这个词对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来说,委实太过沉重,他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
那时候的他,下意识地回避这个词,只是想,一定是我不够努力,所以父亲才不喜欢我。那么我一定要变得更加优秀,总有一天,会让父亲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
十四岁。
“小轩,你觉得这战,我们能打赢吗?” “……” “你看哪里?” “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 “是啊……拖得够久了。听说这帮蛮夷们在他们的城楼前用咱们战虏的尸体砌成巨塔,何其可恶!……喂!小孩!危险!” 慕鹤轩霍然起身,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踏过重重叠叠的尸体,横穿过战后的战场。破空声传来,女孩睁大着眼睛,只来得及最后看一眼湛蓝的天空,便猝然倒地……
天空,满是血的颜色。
五万铁骑兵,只剩区区百来号人,到处是火光,和倒伏的尸体。 “父帅应该就在距离此处五舍的地方安营扎寨,若诸位相信我慕鹤轩,我必带你们杀出一条血路。” 十位偏将一听哪有不应的道理,“少帅我们听你的。” “誓死追随少帅!” “亡军之人,不配为帅。叫我名字吧。” “不可!” “事到临头,没那么多讲究。” “不若末将们唤您一声主上吧,也诠您不弃我们之义。” “是你们不抛弃我。”事不宜迟,慕鹤轩略一点头,倒提银枪,率先隐入夜色中。 一行人悄无声息行走在小巷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边关战乱频发,无论是簪缨世家或者贩夫走卒,最终都逃不过同一种命运。这已经是一座死城,随处可见散乱的货幡,和破碎的门板。昔日繁华的景象和欢声笑语,都已湮灭在历史的洪波中。 慕鹤轩终究还是落下泪来,他想起那日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很美丽,可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却是在遥望天空之后与血色融为一体。 对不起……他在心底说。 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血溅了多少尺,他们终于是出城了,人数也从一百多人锐减为三十人。敌人还在后头穷追不舍,他们一刻也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对着这座城池缅怀逝去的英烈,便疾驰而去。
北坡营地。 “何人在此徘徊?” “我乃慕鹤轩,尔等速速放行,我有重大军情禀告父帅。” “我没听错吧?慕鹤轩?少帅好好地在紫金关镇守南境,怎会出现在此?又怎是你这般狼狈模样?” 慕鹤轩沉默片刻,“紫金关失守了。” “你说你是少帅,有何凭证?” “这杆枪就是凭证!让开!”慕鹤轩饶是好脾气,此刻也恼了。 “哼,什么枪不枪的,没有凭证就不准进入,这是规矩。”无奈几个守门的都是新来的,又是家里有几分背景,素日狂妄坏了。 “你!元帅呢?我要见元帅!” “元帅去碧水支援了。” “……你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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