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公爹端起煤油灯,我跟在身后,我们一步步走下了二楼的木制楼梯。一楼拐角的青砖墙壁上,有一个凹进去的方框,那是为了放置油灯的。油灯放置在这里面,即使风雨天,也能照亮地面。公爹把油灯放在方框里,噗地一口吹灭了。然后,我们借助着雪光,踩着屋檐下的砖铺台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里,他们都没有睡觉,铁栓正在给大家讲那一年他们擒获妖道的故事。多年前,我曾听燕子说起过这个妖道。这个妖道把牛肉干装填进棉衣里,躲在道观里一月不吃,善男信女们以为他是神仙下凡。这个妖道在沙漠深处骗财骗色,远近驰名。
那座道观建在沙漠深处。沙漠深处有一片方圆几百里的绿洲,一条名叫喜鹊河的河流流经其间,将这片土地滋润得郁郁葱葱。这片绿树环绕的与世隔绝的绿洲上,生活着十万人。而这十万人中,没有人不知道妖道王林的名字。
依靠不吃不喝一个月,还能够活下来,被人们认为是天神降临。王林和他的道观,成为了西北最有名的圣人和圣殿。每逢王林在道观里做法事的时候,远远近近的人扶老携幼,比肩接踵,前去膜拜。王林在法事结束以后,端起一个瓦罐,手拿一根柳枝,柳枝伸进瓦罐,把瓦罐里的水洒在跪倒在地长拜的人们的头顶,他说,这是观音的圣水甘霖,能够保佑道徒们祛除百病,后世平安。道徒们眼望苍天,感动得泪流满面。其实,那是王林前一夜的尿水。
王林洒完了尿水后,然后就当众表演自己的法力。他能够相隔几丈远,将一个瓷盆击碎。人们看到王林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暴喝一声,一掌过去,几丈远的瓷盆就应声而碎。人们还看到王林在寺庙里的的池塘里行走,步履飘飘,衣衫不湿。人们还看到王林给人治病,他能够从那个病人的肚脐眼里掏出一只吱吱叫的老鼠。
瞎子听到这里,惊讶不已,他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铁栓说:“我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我们都知道这是骗人的鬼把戏。”
我笑着说:“隔着几丈远,一掌击碎瓷盆,根本就不算回事儿。我见过一个人,隔了几十丈远,一掌击倒了一棵大树。”
所有人都好奇地望着我,我看到雪光中他们的眼睛熠熠闪光,只有瞎子的眼睛是两颗深不可测的黑洞。
我说:“我的三师叔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情最拿手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在午夜的坟地里,一掌砍倒了一棵大树。我和他在甘肃盐池的山中,也看到有人踩着湖水行走。其实,这些都是提前做好的机关。王林的骗局是这样的,那个瓦罐本来就提前打碎了,凑合着堆在一起,瓦罐下连着一条细绳子,穿过管子,埋在地下,所以,外人根本就看不到怎么回事。王林一击掌,藏在暗处的人就拉动绳子,瓦罐立即破碎。在外人看来,还以为王林在使用法术,一掌击碎了瓦罐。那个水面上行走的骗术,就更简单了。王林提前在水底打桩,桩顶藏在水面下一寸的地方。王林从水面走过,其实是在木桩上走过,但是,外人看不明白,还以为他能够踩着水面行走。”
瞎子在黑暗中咯咯笑着,笑得很开心。
铁栓问:“那从肚脐眼里掏出老鼠,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叫赛哥,他是个杂耍高手。从肚脐眼里掏出老鼠,这在杂耍行里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手艺了,就连我这个外行都能干这活,我不但能够从肚挤眼里掏出老鼠,还能掏出鸽子、青蛙、猪仔……你想要什么,我就能掏出什么。这个王林用的是杂耍的手法,提前在衣袖里藏一只老鼠,使用障眼法,说是从人家肚子里掏出来的。”
大家听我这么说,全都笑了。
铁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问:“王林说他会相隔千里取人性命,那肯定也是假的了?”
我笑着说:“相隔千里取人性命,炮弹都没有这种本事,他一个江湖骗子能有这本事?这个王林坏透了,我要是见到他,一定要抽了他的筋,辫成皮鞭,狠狠地抽打他。这是个假道士,我们江湖人叫里腥化把。”
豹子在一旁说:“当今社会,像王林这样的骗子,实在太多了。有的高居庙堂之上,享受高官厚禄;有的居于江湖之中,骗财骗色。”
铁栓接口说:“大家都是江湖中人,都是出来讨口饭吃的,都不容易。王林用他的那些鬼把戏骗人,我们也不会太上心,行走江湖的,谁能没有一点花花肠子?可是,这狗贼把他的魔爪伸向了还没有长大的小女孩,杀人灭口,我们就要管上一管。”
我好奇地问道:“上次我听燕子说,王林专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
铁栓说:“这狗贼**熏天,刚开始,在道观里设置机关,把那些单身上山的漂亮女人囚禁了,供他淫乐。道观后面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有一尊菩萨像,只有走进这间密室,就会被王林控制。密室后有台阶通往地下,地下有一张大床,那是王林奸淫的地方。每一个女人,被王林玩腻了,就杀了后埋在道观后面的树林里。树林里的树木长得特别快,特别高,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开始几年,王林强迫女人和自己奸淫,而接下来很长时间里,女人排着队送上门来。”
胖大和尚摇摇头说:“世间怎会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
铁栓说:“不但有,而且有一大群。他们都是远远近近的烂戏子。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些烂戏子听闻王林是菩萨转世,就在道观门前排队,请求给自己开光。所谓的开光,就是睡在一张床上干那事。”
瞎子说:“这些个烂戏子,咋就这么蠢?”
豹子说:“戏子当然蠢了,她们一个个长得花瓶一样,其实肚子里全是稻草,没受过什么教育。两句好话都能够把她们哄上床,更何况王林还会那么多的骗术。”
铁栓接着说:“王林喜欢睡那些烂戏子,那些烂戏子喜欢让王林睡。这个跟嫖客婊子是一个道理,我们也懒得管。烂戏子被多少人睡过了,多一个王林也不多,少一个王林也不少。可是,王林这狗贼睡腻了烂戏子,居然要睡那些还没有长开的幼女。这样的话,我们就非要管上一管。”
我知道,王林那些伎俩,在江湖上充其量只能算下三滥的粗浅功夫,三师叔和赛哥随便一出手,都比王林的方术要高明得多。然而,王林就依靠这些不入流的方术,骗得关内塞外的烂戏子,排着队和他睡觉。江湖一把伞,许吃不许攒。当年凌光祖在大别山中开寺庙,骗香客,只是为了钱;而王林在沙漠深处开道观,行方术,既骗钱又骗色。师父凌光祖下场很惨,被一把火烧死了;方士王林下场肯定会更惨。因为他们都坏了江湖规则。
瞎子问道:“王林招摇撞骗,没人识破?”
铁栓说:“也有人识破,说王林用的是杂耍诈术,可是,王林说,我会在百里之外将你一根指头戳死。”
瞎子笑了,他说:“孙悟空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孙悟空打妖怪,也要用金箍棒。难道这个王林比孙悟空还要厉害?”
铁栓说:“有一次,一个人说王林用的是诈术,王林说:你在今天晚上要死于非命,七窍流血。那个人没有当回事。可是,到了晚上,那个人确实死在自己家中,七窍流血。”
胖大和尚也笑了,他说:“天下哪里会有这么的事?就算阎王爷想要索取谁的性命,也要派出黑白无常。黑白无常从阴间到阳世,打这一个来回,也需要好几个时辰。哪里能说人家死,就立马死的呢?”
铁栓说:“可是,当时确实是这样的。”
我想了想说:“王林绝对不是一个人,他有一个团伙,王林只是被推在前台,那些同伙躲在幕后。王林说谁会在今晚死,他的同伙就暗暗在背后下手。王林说这个人身首异处,他的同伙就偷偷割下那个人的脑袋;王林说这个人七窍流血,他的同伙就偷偷给人下毒。”
铁栓点点头说:“呆狗说得非常对,王林确实有同伙。”
我问:“他的同伙是谁?”
铁栓说:“大排。”
我悚然而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怎么又是大排?
铁栓说,王林是大排的师兄,他们勾结在一起,欺骗敲诈,装神弄鬼。王林不但骗烂戏子,骗香客钱,他还是远近官员富商的座上客。王林神神叨叨的言论,让愚昧的人奉若神明,官员富商们都去拜访王林。官员们问王林前程官运,富商们问王林生意财运,王林故弄玄虚,指点一番,他们就像得到了圣旨,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其实,王林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江湖术士,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豹子说:“朝廷将亡,妖孽丛生,方术横行,民怨沸腾。”
王林把那些烂戏子玩腻了,就变换口味,玩弄那些还没有长大的少女。王林是一个江湖术士,他使用的所有手法都是骗人的,但是,王林却听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只要睡够一百个处女,就可以活到一百岁。在江湖术士和拆白党的口中,把这叫做“采百朵花”。
王林对“采百朵花”的谎言深信不疑。他手下培训了几个党羽,每个党羽在加入王林门下的时候,先要杀一个人。王林先花言巧语骗取一个香客的信任,带着他进入地下室,然后,这个即将加入的信徒亲手杀死这名愚蠢而虔诚的香客,他的手中有了命案,此后就不得不对王林言听计从。
王林的党羽开始四处撒网,寻找那些漂亮可人的小女孩,一旦有中意的小女孩,王林的党羽们就趁着月黑风高夜,潜入女孩的家中;或者躲藏在村外,等到女孩单独经过的时候,突然将女孩抢走。
女孩接二连三莫名失踪的消息,像夏天的蚊虫一样弥漫在沙漠绿洲的每一寸土地,惊动了官府。官府曾经派人侦缉,而最后却因为没有线索而不了了之。奇怪的是,官府一离开,又有女孩失踪了。
丢失了女孩的父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备好了贡品,来到道观里,祈求王林能够找到自己的女孩。王林假模假样地安慰一番,然后说一定是他们对神仙不够虔诚,神仙降罪于他们,现在,赶快把家财进献给太行老君和观音菩萨,才可以避免灾祸再次降临。孩子的父母把身上所有的钱都送进了功德箱,在太上老君和观音菩萨的塑像前痛心疾首,他们根本就想不到,他们丢失的女儿此刻就在他们脚下的密室里。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