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十年前吧,我还是个少年,每年都要出去浪荡几个月。
有时候在西藏,有时候在南疆,更多的时候在云南。
云南美女多,尤其是大理,洱海畔的白族姑娘,带着点儿羞怯,给你敬上竹米酒,然后像小鹿一般跑开了。
米酒飘香,洱海浩浩荡荡,远远的走过来一艘小船,远处有姑娘低声唱着山歌,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微醺的味道。
我在大理住了二个月,临走前,小姑娘含泪送给了我一盘雕梅,让我在路上吃。
后来我才知道,雕梅是白族特别的食物,先用石灰水把盐梅浸泡,晾干后再用刻刀在梅肉上雕刻出各种花纹,非常复杂。
而且,雕梅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因为这是新婚之夜夫妻对食的食物,以及作为定情信物赠送给情郎的。
那个小姑娘,在每一枚盐梅上都雕刻了她的白族名字,密密麻麻,一个又一个,生怕我会忘记她。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对不起……
祝你幸福。
西藏女孩大胆泼辣。
有一年,我在藏南考察,从山崖上跌下去,摔断了脚踝,只能在藏族老乡家养伤。
藏南很荒蛮,经常去狩猎,狩猎到猎物就彻夜狂欢,吃着烤肉,喝着青稞酒,大家围着篝火跳舞。
我没法参与狩猎和跳舞,只好给他们讲故事。有个漂亮的藏族姑娘最喜欢听故事,扑闪着大眼睛,紧紧偎依着我,篝火映的她的小脸红扑扑的。
第二天,他们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把我叫到祠堂,郑重其事跟我谈,说他女儿看上我了,我要是娶她,可以陪嫁我四十头牦牛,还有一片山头的羊群……
还有新疆的哥萨克民族。
女孩对我说,他们民族只有烈酒和爱情。
……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现在想想,年轻时放荡不羁,也伤了许多女孩的心,真是罪过了。
也希望她们幸福。
好吧,忏悔完了,下面我们讲故事。
那也是年少时期发生的故事,当时我在南疆旅行。知道南疆的人都知道,这里主要是沙漠和戈壁滩,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周围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到,那是一种无穷无极的孤独。
就在这样的地方,我遇到了一个客栈。
是的,真真实实的,彻头彻尾的一个客栈。
客栈叫做姜楠人家,典型的江南风格,白墙黑瓦,门口两道横幅“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风格鲜明强烈,在这样的地方非常奇怪。
要知道,这里可是戈壁滩,距离最远的县城也要好几百公里,这里要不然就一丝风都没有,要不然就一口气刮上半年的沙尘暴,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一个鬼影子,怎么可能会有客栈?!
在当时那种情况,别说是客栈,哪怕是魔窟鬼洞都得钻啊,只要不是海市蜃楼就行。
当然了,这里要是妖怪洞窟,那我希望洞主是一个长腿大胸的美艳女妖!
还好,虽然没有长腿大胸的妹纸,好在还有蜜甜甜的哈密瓜,香喷喷的马奶酒,以及整洁干净的床铺。
吃饱喝足,我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客栈门口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看着大漠风光。
过了一会儿,店主也出来了,坐在旁边的躺椅上,也淡淡地看着远处,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这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待人温和谦逊,像衣着一样,熨烫的妥妥帖帖,没有一丝烟火气。
这当然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但是他不说,我也不问。
新疆天黑的晚,太阳往往九点十点才会落下,在沙漠中渲染出层层的血色黄昏。
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大沙漠,高高低低的小沙丘,一排排斜着的枯死的胡杨树,喝着马奶酒,抽着莫合烟,这时候人挨得最近,最容易讲故事。
等太阳差不多完全落下山去,店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满眼失望。
我有些奇怪,问他:等人?
他点点头。
我笑了:是爱人?
他点点头,满脸幸福。
我也笑了:是汉人吗?
我的本意是问他,等的那个女人是汉人还是少数民族,毕竟新疆的少数民族最多。
没想到,他却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她……好像不是人……
我吓了一跳,差点儿从躺椅上摔下来。
他却没有理睬我,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拿出了两个古旧的瓷杯,烧了一壶茶,和我讲起了他的故事。
他说,我姓白,是苏州人,祖籍在江东宜兴。
江东宜兴从明清两代开始,兴起了许多江南望族,像储、蒋、任、陈、吴、史、陆等大姓。我夫人家属于官林蒋氏,并不属于江东传统的望族。而是从徽州迁过来的。徽州人经重科举,清代宜兴县城南门大人巷蒋萼家族,即徐悲鸿前妻蒋碧微女士(她家族为宜兴名门大族,始祖为汉代函亭侯),就是出自他们那一支。
中正(蒋介石)先生家,也是从宜兴迁移到奉化去的,和我们算是一脉相承,一直都有走动。后来中正先生收复上海青红帮时,回乡筹款,也是我们家族主要支持的。后来中正先生去台湾之前,我们就得到了消息,整个家族迁到了南洋。
我是在南洋出生的,南洋理工大学毕业后,就接手了家族生意,一切都很正常。
我那时候还年轻,一心想让家族生意再上一层楼,所以成天想谋划一些大的东西。
这时候,同乡会告知,中国政府正在招商引资,鼓励海外华侨回家兴办企业,在税收和政策上都给予支持。
我兴致勃勃地回去,政府当然很欢迎,把我们家的祖宅也还给了我们。
那是苏州一座拥有好几百年历史的大宅院,据说在修建宅院的时候,有十八只仙鹤飞来,绕着宅院飞了三圈,所谓当时被称为白府花园。
后花园极大,有合抱粗的月桂树、石榴树,有垂柳,有龙爪槐,有大片大片的夹竹桃、,有层层叠叠的玉兰花,有假山流水,嶙峋的怪石。
我一直是住洋房的,第一次住在这种古色古香的地方,想着这是我祖辈生活、奋斗过的地方,充满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在我来之前,我们家老太太再三告诫,在我们家院子里,有一棵三百年的月桂树,他们临走前在树下埋了一面战国时期的法镜。我到了宅子后,一定要把古镜挖出来,悬挂在中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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