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最心动
早晨六点,阅卿哲准时被生物钟唤醒。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看了一眼仍在床上酣睡的蔚缘,宠溺地笑了笑,随后拿着洗漱用品离开了帐篷。
在侍者那里点完早餐,他又叫侍者略微调高了泳池的温度,便在露台的沙发上坐下,将电脑放在膝上,开始处理工作。
天光拂晓,萦绕在乞力马扎罗山山腰附近的雾霭也慢慢淡了,暖金色的晨晖渐渐渗入淡蓝色的天空。阅卿哲收起电脑,走入帐篷。
蔚缘还在睡,他靠近床檐,手指刚触到她的肩,就因她潮红的脸色而僵在了原地。
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握住蔚缘的肩膀,声音轻颤着唤道:“蔚缘?蔚缘?”
阅卿哲叫了好几声,蔚缘终于艰难地睁开眼,雾蒙蒙的眸子看向他:“阅……阅卿哲……”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不出所料的滚烫:“嗯,我在。”
“我头好晕……”她用脸颊蹭了蹭他手,蹙着眉艰难地开口,“而且浑身没力气……还有点反胃……”
阅卿哲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安抚道:“我打电话让詹妮弗过来。”
蔚缘点点头,又难受地闭上眼。
等了三十秒,电话那头始终是忙音,阅卿哲皱了皱眉,却还是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跟蔚缘说道:“詹妮弗不接电话,我去她房间找她,你等我一会儿,别怕。”
阅卿哲将手机放回口袋,快步离开帐篷。他走下平台,绕过小径,踏上了詹妮弗房间的木质台阶。
因为野奢帐篷没有门锁,所以每个帐篷前的楼梯拐角处都站着一位侍者。侍者礼貌地拦下阅卿哲,问道:“先生,您找谁?”
“詹妮弗·珍。我找她有急事,麻烦先让我上去。”
侍者有些讶异地回复:“您找詹妮弗女士?可是她在今天早晨五点多就已经离开帐篷了。”
阅卿哲皱起眉:“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侍者摇摇头,又说道:“我看詹妮弗女士走的时候神色紧张而匆忙,似乎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她并没有拿行李,只带了一个很小的箱子,应该还会回来的。”
阅卿哲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谢谢您。”
阅卿哲回到帐篷,坐在蔚缘身边,蔚缘微微睁开眼,声音轻微:“詹妮弗呢?”
他拂开蔚缘额上被汗浸湿的头发,轻声说道:“詹妮弗有事不在,我先给你拿点药,你再睡一会儿吧。”
蔚缘虽然有些惊讶,但身体的不适让她无心继续问下去,只点了点头。
阅卿哲是医药专业出身,随后又投身医药行业,药剂药理自然烂熟于心。但他毕竟不是擅长临床的医生,因此也只能从随身携带的药品里,挑选一些能暂时减轻蔚缘症状的给她服下。
等拿好药,阅卿哲将蔚缘扶起来靠在床头。
蔚缘咽下药片,无奈地笑了笑:“毕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距离祖国迢迢万里,水土不服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他们都清楚,这不是简单的水土不服。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想要让它暖和一些,微笑道:“回去应该给你补一补,让你身体强壮一些,要不都没法放心计划备孕。”
蔚缘听到这句话脸更红了,嗔了他一眼:“你现在说这些干吗?”
“是伯母说的。”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神情温柔到不可思议,“她说你姐姐生了个女孩,你最好生个男孩,让她享受一下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蔚缘撇撇嘴,把头靠在阅卿哲肩膀上,哼哼唧唧:“我还是头晕犯恶心……”
他扶着她重新躺下,掖好被角,柔声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已经让刘导游去请医生了,只是这边比较远,路上还需要一段时间。”
蔚缘点点头,手指钩住他的手,眼巴巴地望着他:“那你要陪着我哦。”
他拿了张矮凳,坐在床前,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现在这个样子,跟我们在日本的时候好像。”
“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你就总撩拨我。”蔚缘哼了一声。
阅卿哲垂下眼,笑了笑:“我是在追你好不好。”
蔚缘撇撇嘴:“就是追得不太明显。”她看向他,小声说道:“你再唱一次那首歌哄我睡好不好?”
阅卿哲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蔚缘说的是哪首歌,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你闭上眼吧。”
“今天今天星闪闪,剩下我北风中,漆黑中带着泪,念当天当天,跟他一起的每天……”
阅卿哲低沉微哑的嗓音在耳畔萦绕,蔚缘慢慢有了困意,她模模糊糊地说道:“你上次唱了这首歌,我回去又搜了一下……你知道吗?歌里那盏百年煤气灯,在台风山竹中被毁掉了……”
阅卿哲没说话,仍轻轻唱着歌哄蔚缘睡觉,见她眼睫逐渐平静不再抖动,才收住了声音。
他望着她潮红的脸,轻搭在她被子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指节被攥得发白,指甲深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人常说,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有时生怕这些只不过是美梦一场,梦醒过后,他的掌心仍旧空无一物。
中午时分,老刘请的私人医生到了安博塞利。
医生进来的时候蔚缘还是昏昏沉沉的,检查一番后,私人医生眉头紧锁,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按水土不服给蔚缘开了一些药。
到了下午,蔚缘头晕恶心的症状已经好转很多,乏力和困倦却愈加严重。中途,阅卿哲每次叫她起来吃药,都要叫很多次她才醒。
傍晚的时候,蔚缘终于清醒了一点,阅卿哲将她从床上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
她病恹恹道:“我想喝粥。”
阅卿哲摸了摸她的头:“好,我去给你取点,等我一会儿。”
他快步走下平台,往餐厅的方向走去,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阅卿哲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詹妮弗,詹妮弗正扶着柳曦盎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动着。
感受到阅卿哲的目光,詹妮弗抬头朝这边望来,等撞上他冰冷的视线,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阅卿哲微微扯动嘴角,却让詹妮弗在夏日的暖风中抖了三抖。他道:“詹妮弗,请你送完柳小姐后,来我和蔚缘的房间前,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
詹妮弗僵着脖子,连点头都没能做到。不过阅卿哲丝毫不介意她是否回应,收回视线,径直转身离去。
詹妮弗将柳曦盎扶回自己的房间,门口的侍者看到浑身是血的柳曦盎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詹妮弗小姐,您需要我们提供医疗援助吗?”
詹妮弗摇了摇头,艰难地把柳曦盎扶进帐篷,让她坐在自己的床上,又掀开她的衣服,重新为她包扎身上的伤口。
柳曦盎中途醒了一次,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笑眯眯地说:“珍,你的医术还是那么好,妙手回春。”
柳曦盎的皮肤上密布着斑驳的陈年旧伤,詹妮弗一晃神,下手就重了些。
柳曦盎惨叫了一声,詹妮弗板着脸讥讽道:“柳曦盎,你生命力还是那么顽强,就像打不死的蟑螂。”
柳曦盎摇摇头,笑得开怀:“NoNoNo,不是打不死的蟑螂,一般都说打不死的小强。”
说完这句话,柳曦盎又晕了过去,詹妮弗无声地把她身上剩余的伤口包扎完,端起那盆血水前,飞快地用手背擦了下眼角的泪水。
她和柳曦盎拌嘴的时光,说是走远了,却又总在梦里看见,要说从未走远,那今天的恍若隔世感又是什么呢?
詹妮弗把血水倒掉,咬了咬嘴唇,向阅卿哲和蔚缘的房间走去。
詹妮弗愧疚不安地站在帐篷门口时,阅卿哲刚刚喂蔚缘喝完粥。他静静地守着蔚缘睡着,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
他淡淡地看了门口的詹妮弗一眼:“再往外站一些吧,她睡着了。”
詹妮弗依言跟在他身后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站在栏杆前,正对着的就是远处的乞力马扎罗山。
落日的余晖将山顶的皑皑白雪染成温柔的橙黄色,长颈鹿慢悠悠地走过广袤的草原,詹妮弗有些感慨:“原来真有人能让你也染上人间烟火味。”
阅卿哲不置可否,表情淡漠地看向她:“詹妮弗,我很遗憾,从我们相识到你进入研究所工作,你在我眼中一直都是一个公私分明、严谨敬业的人。”
詹妮弗望着远方黄昏中的稀疏树影,低声道:“她带着小队去抓那个臭名昭著的偷猎团伙,那些人都带着步枪,对安博塞利那只象牙有近两米长的象王虎视眈眈……”
阅卿哲打断她:“詹妮弗,我没耐心听你讲故事,你要知道,我请你来肯尼亚,是为了让你全程照顾蔚缘。”
“是的,阅,我知道。”詹妮弗用双手捂住脸,“但是我遇到曦盎……你应该会懂这种感觉吧?有一个人,她让你失去理智,放弃所有,在她面前,你好像找到了自己,又好像丢掉了自己……”
落日逐渐没入远山,阅卿哲收回视线,清澈的眼瞳映着淡淡的暮光,平添了几分柔和:“蔚缘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点头晕恶心,现在好了一点,但还是困倦和乏力,你去看一下吧。”
詹妮弗吸了吸鼻子,压抑下眼底的泪意,低头往帐篷内走去:“好。”
阅卿哲平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詹妮弗,人生总需要一些抉择,你想找到双全的办法,恐怕最后会一无所有。”他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是我,我会放下所有,陪她留在这里。”
詹妮弗身形微微一僵,回头勉强地笑了笑:“阅,你一向聪明,不用我说你就能猜到我和她的故事。”
阅卿哲没再说话,詹妮弗扭头,抖着手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因为蔚缘的身体不适并不是简单的生理问题,所以詹妮弗也只能给蔚缘做静脉注射来补充营养。
阅卿哲走进来坐在蔚缘床边,向詹妮弗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詹妮弗便蹑手蹑脚地收拾东西离开了帐篷。
绕过小径,詹妮弗一眼就看到从木质楼梯上走下来的柳曦盎。
她急匆匆地跑过去,扶住柳曦盎的胳膊:“你受那么多伤,现在……”
柳曦盎推开她的手,若无其事地笑道:“珍,我在野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些伤都是小事。最近纳戈很危险,我们必须尽最大努力保护它。”
纳戈就是那只象牙近两米长的象王,它的美丽与威严为它招致杀身之祸,即使它已经活了四十余年,但盗猎者的一发毒箭或是一颗子弹就能轻易将它带走。
保护组织已经努力筹措了许多资金用于大象保护,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人手不够。巡逻员无法遍布广袤的非洲草原,他们也很难在各种肉食动物出没的野外二十四小时监察象群。
柳曦盎拍了拍詹妮弗的肩膀:“珍,这五年来已经有几千名的巡逻员丧生,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柳曦盎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能活着保护这些美丽的生灵,已经很幸运了。我的同伴在找我,我先走了。”
詹妮弗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声地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柳曦盎蓬乱的短发在夜色中像一丛鸟窝,詹妮弗忍不住笑了一声,眼泪却无声地从脸颊滚落,没入泥土。
她还记得她在日本学医,第一次见到柳曦盎时的场景,那时的柳曦盎长发飘飘、皮肤白皙、明眸善睐,站在那里就好像会发光一样。
她也记得她和柳曦盎在毕业舞会上分开的场景,柳曦盎带着几分歉意跟她说:“珍,我不能和你报考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了,因为我要去肯尼亚投身于动物保护。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象牙市场,作为中国人,对于这些美丽的生灵,我深感愧疚,日夜难安。”
柳曦盎的背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詹妮弗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踏上了楼梯。
她在机场看到行李封条,并没有想到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
“Liu Xiang”原来并不一定是跨栏那个“刘翔”,而是她心底永远的秘密“柳曦盎”。
次日,蔚缘已经基本恢复了,鉴于她身体的原因,这趟安博塞利之旅被大大缩减,而接下来的飞机和酒店都已提前订好,所以他们只能简单逛了逛安博塞利几个标志性景点,便起身前往机场,准备搭乘短途私人飞机,前往马赛马拉国家公园观赏动物大迁徙。
坐上私人飞机的时候,蔚缘还有些遗憾:“都是我身体不好,拖累你们没能好好观赏安博塞利。”
詹妮弗爽朗笑道:“蔚小姐不必介怀,我们还有很多更美好的东西可以看呢!”詹妮弗指了指飞机舷窗,“你看,从这里我们还能看到安博塞利的斑马群。”
蔚缘的注意力就这样被窗外的景色吸引过去,她还拉着阅卿哲叽叽喳喳个不停:“你看你看,远处是不是有猎豹在追角马啊?哇,扬起好高的尘土啊……”
阅卿哲还是担心蔚缘的身体状况,时不时地问她要不要喝水或吃东西,让后座的詹妮弗都忍不住扶额:“阅,你现在好像一个老妈子。”
蔚缘“噗”一下笑出声,詹妮弗突然想起柳曦盎之前跟她说的话:“对了,柳曦盎跟我说,之前盗猎团伙的人盯上了她,而她的行李箱里放着一些很重要的文件,所以才被迫错拿了蔚小姐的行李箱,请你们见谅。”
怪不得她的行李箱被打开过。蔚缘恍然大悟,说道:“柳小姐是在这边反盗猎吗?”
“嗯。”詹妮弗笑了笑,“她大学毕业就来这边了。”
“那应该很多年了吧……”蔚缘好奇道,“就是盗猎大象吗?”
“也有犀牛,其他动物少一点。”詹妮弗想了想,“因为非洲象的象牙质量最好,所以这边的大象盗猎现象最严重。”
“用来做象牙制品吗?”
“是的,盗猎者会用电锯将大象的脸割下,然后取下它们的象牙,用集装箱运到世界各地的加工厂。”詹妮弗轻叹了一口气,“非洲象的数量减少得很快,据曦盎说,在之前几年,每十五分钟就有一头大象被盗猎者杀害。”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蔚缘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他们这样盗猎大象,不等于竭泽而渔吗?他们不怕大象灭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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