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话剧（九）

好像有人在碰他的头发，发丝牵动着他的头皮，有点酥麻的感觉。他的意识还不太清醒，裕溪微微睁开眼，想要看清是谁。

这人好像知道他快睁开眼了，手离开了他的头发，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他感觉得床的一侧微微凹陷，是被人压着的缘故。

那昏暗的灰蓝色的光照在这人的脸上，有种静谧的味道，这人背对着他，他微微抬起头，看见这人在摆弄自己的手指——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

是洛云亭。

不知为何，贺枫一点也不惊讶，他并不惊讶洛云亭为何会在这里，也并不惊讶他刚刚触碰自己的头发——实际上，他留恋刚才那温柔的触感。

他睁开眼后，并没有立即叫这人，而是看着他的背影发呆。洛云亭过于清瘦了，正常码数的校服在他身上显得空阔，他的校服很干净，不像其他人当做罩衣穿，他的背脊很直，肩膀并不宽厚，莫名让人想要护在怀中。

忽然回想起之前拥抱他的感觉。洛云亭并不矮，只比自己矮一点，他也绝不是羸弱无力的身材，他的身体并不柔软，是充满男孩子气的硬朗。抱着他的时候，贺枫觉得温暖又充实，两人没有肌肤相贴，可贺枫觉得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幸福感。

你能明白那种幸福感吗？你觉得自己置身于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这世上所有的喧嚣和危险都与你无关了，你仿佛怀抱着实体的光，这光并不刺目，却让你看不清所有的东西，你只看得清一片温暖的白，你也听不清任何声音，你的耳边仿佛有白噪音，那声音并不能夺走你的注意力，你的整个心都在怀里的光上，你觉得你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又觉得自己其实哪里也没有去。

其实，不管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多少时间，只要抱着这个人，一切都不重要了。

贺枫一直没有出声叫他，直到洛云亭回头看他。

“你醒了？”这人轻声说。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问这人为何守在自己身边。洛云亭也没有解释，只是说：“以后别让自己受伤了。”

他望着洛云亭的眼睛，但光线太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洛云亭继续说：“你现在脚踝还疼吗？”

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伤着脚踝了？”这人知道吧，他是不是关注着自己的事情，他是不是也……

洛云亭也沉默了，慢慢开口，“刚才碰到你朋友了，然后就进来看看你。”

“刚才去哪里？”这人不应该路过这里的，他是走读生，这一块儿是宿舍区和食堂区，今天是周六，他不会是来食堂吃完饭的，自然也不会是回宿舍的，他为什么会路过这里？

洛云亭慢慢说：“……去小卖部买瓶水，一会儿就要回家了。”是了，小卖部在食堂后面，从星空走廊那边过来的话，要从这一条路穿过去。

原来这人真的只是路过这里，然后碰巧遇到了李亦欢，然后李亦欢肯定又跟他说了自己受伤的事情，然后他就会出于礼貌过来看一看。

不知为何，这个答案让他有些难过。可是，这人不是已经进医务室来看自己了吗？他还在期盼什么呢？他为什么而失落呢？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他不说话，一直望着这人的眼睛，试图看清楚他的神色，试图看清楚他瞳孔里的自己。

洛云亭也不说话，他回望着他，可是没多久，这人就移开目光，侧过脸去。黑色的碎发搭在他的额前和耳边，贺枫不能看见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白皙的脸和耳朵，和修长的颈。

“……那，我就先走了。”

不，洛云亭不可以走，他不想让他走。

在洛云亭起身的那一刻，贺枫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者说是冲动，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他猝不及防，刚起身，又被拉了回来，没有站稳，整个人倒在贺枫身上。

贺枫只觉得痛得一抽——洛云亭整个人压在他膝盖上了，正好是受伤的地方，他本能一动，又牵动了脚踝，刚才没有倾注很多注意力的脚踝，现在剧烈地疼痛起来。

贺枫没有出声，但是喘息一下子变重，整张脸皱成一团——他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一定很丑。

洛云亭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从贺枫身上起来。他的左手还被贺枫紧紧地拉住——贺枫的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不可以走，他走了，自己怎么办？

洛云亭被他拽着，身体转不过来，没办法看他的情况，这人此时和平时不同了，不再从容不迫，不再云淡风轻，不再温和地笑，他语速有些快：“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痛？”

贺枫低声说：“……是，我很痛。”

“贺枫，你先放开我。”洛云亭转过头跟他说。

“我不放。”就像一根筋别扭住了一样，他好像是死守着一个信念一样，不愿去讲道理，也不愿去思考，只是像个孩子一样，死死地抱住自己心爱之物。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住了，他们谁也不说话。贺枫的膝盖和脚踝还痛得厉害，可是他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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