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伤官

能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养伤，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仿佛因为那个人的到来，整个世界都柔软了。

桓子岫回来的第三天，她借着送早餐的名义实则目的是看肌肉来到韩晨曦的房间，但那时韩晨曦必然已经醒了，甚至已经穿好衣服开始换药了。

为了避免小小姐探望的时候自己还没来得及穿衣服，韩晨曦比以前提前起床半个小时换药，因此无辜的江医生也只能更早的起床。可无论醒得多早他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从来没变过。

韩晨曦想着，不知怎么就微微笑了起来，此时正弯着腰替韩晨曦拿药的江无虞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笑笑：“觉得小小姐这样很可爱吗？”

深秋，窗外落叶簌簌。六点的阳光晦暗不明，江医生的面容仿佛笼着一层朦胧的、带着噪点似的滤镜。韩晨曦很快的把嘴角收回去，虽然他完全不是为了桓子岫而喜悦，但他还是莫名有些心虚。

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会有男孩子明亮得像光又迷朦得像雾，像一望到底的湖水又像个秘密。

“没，下楼吃饭吧。”

韩晨曦说完穿上衣服往外走，路过江无虞身边的时候闻到他身上很明显的药味。他的左胸口倏忽一紧，像被这融融的气息在心口击了一拳。就在他屏住呼吸想快点走过去的时候江无虞忽然站直了身子，就当当正正挡在他面前。

像一滴落在火苗上的水，韩晨曦野狼似的眼睛破天荒灭了那股煞气。江无虞盯着他，笑意摇曳宛如海底一株水草：“你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吗？你的眼睛里全都是冷漠和不在意。”

不等韩晨曦回应，江无虞继续说道：“可你现在的目光像冻在冰层里的鱼，解冻了就能跳上岸来。”

空气有些凝滞，韩晨曦眼中江无虞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洁白的牙齿像一颗颗紧密排列的珍珠。他恍惚得像被催了眠，心脏越收越紧，呼吸也越来越促。这时江无虞微微侧开身子：“下楼吧，我好像听见小小姐叫你的声音了。”

这男人怕是真的会妖术。妈的，千万离远点。

*

以前的早餐餐桌通常都是桓子岫的晨读时间，桓子文会提问头天晚上桓子岫学的知识。为了逃出生天，早饭最多五分钟就解决了。而现在的桓子岫却乐得在餐桌前多耗一阵，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韩晨曦说着话，即使他的回应简短得可怜，小姑娘还是高兴得很，

可能还是年纪小，管什么别的，只要喜欢就够了。

吃了一片吐司就嚷嚷着吃饱了的桓子岫还是没能顶住韩晨曦的老年人咀嚼速度先下了桌子，一溜烟跑回房间打游戏去了。紧绷了一早晨的韩晨曦这时才放松下来，江无虞在他身边噗嗤笑出声来：“你这是干嘛啊，小小姐又不吃人。”

韩晨曦皱着眉把小火腿放进嘴里：“我要和她保持距离，既然不喜欢，就不要让她觉得有希望，也不要再耽误人家了。”

江无虞以耸肩：“你也算是个好人。”说完，他把口袋里的药瓶拿出来，倒出几片放在韩晨曦的餐盘里：“喏，给你加几顿营养片。德国进口处方药，珍贵得紧。”

韩晨曦的餐叉一滞：“这就是好人的奖赏？”

江无虞目光清清亮亮的：“我是西医，外科和药剂是我的专长，当然都是好的。”

韩晨曦用叉子扒拉了几下那几片乳黄色的小药片，他倒没觉得吃药有什么问题，只是想起以前陪着路俊丞的时候经常在他身边发现这种长得很像的药片。那些都是软毒品，看似不会上瘾，实际上却是像蛛网一样细细密密将人缠绕，掉进了更深的泥淖。

“说实话，做过害人的事以后，会觉得多活一天都是折磨。”

韩晨曦说着，把药片放进嘴里，就着冰水咽了下去：“但这世上逍遥法外的人太多了，多到我觉得活着都没有罪恶感了。”

江无虞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盘子边缘：“无论你想不想活着，我的职责都是不能让你死掉。”

韩晨曦觉得这真是个残忍的隐喻。

*

或许是经常受伤的人恢复速度也比正常人快一些，韩晨曦正觉得在桓家呆得索然无味的时候，江无虞宣布他可以正常出行活动了，只是要避免剧烈运动。但桓老爷子和桓大少爷现在还在外面出差未归，没有出生入死的那些任务。虽说无聊得很，韩晨曦也只能被迫继续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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