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看着护士的长影在昏暗的走道中摇曳渐远, 跟着离开杂物间。
日光照不进狭长的走廊,就算有清洁工每天及时打扫,空气里还是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贺决云从小就不喜欢医院, 他不适地吸了吸鼻子, 放缓脚步,翻动手中的册子。
刚才他并没有记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只是从护士最后的几句陈述来看,田兆光死前或许真的不是那么“清白”,起码在柳忱侄子的那场手术里, 他也许的确出现过某个细小的意外。
那个意外,最终被他专业的技术及时补救,控制住了, 在医疗范围内应该属于正常的风险。可是,在被柳忱得知之后,他的这个小错误被放大,被追究,被过分苛责。
柳忱或许的确是在医院的某个地方意外听到了这件事情,他以外行人的角度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不接受专业人士的解释。医院对田兆华的维护,在他眼中属于同阵营人群之间的偏袒, 双方滞塞的沟通,激化了他的情绪,导致他最后做出了偏激的举动。
目前来看是这样。
贺决云收起本子, 说:“看来田兆华的口碑不错, 就算过了十几年, 身上沾着那些丑闻,还是有人愿意为他说话。”
穹苍说:“真正熟悉互相的人, 应该不容易被外界的评论所影响。反而是一些半熟不熟的人,在对方出事之后,跳得最欢快。”
贺决云:“这倒是。”
有人迎面过来,贺决云止了声音,等人远去才继续道:“不过,还没问梅诗咏的事,你就让她走了。”
穹苍笑道:“你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是支持田兆华的,差不多算是半个粉丝。那么她的观点肯定会是:仙人跳。问了也没什么必要,不如找第二个人证吧。有吗?”
贺决云指了指楼上,示意继续往上采访。
今天还有一位跟田兆华同科室的医生在值班,那位医生现在已经很少坐班了,基本都在各处开会,今天他们运气好,来了居然正好凑上。
贺决云过去的时候,房间里面还坐着个病人。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正不冷不热地跟对方讲解。
二人站在门口安静等候,等这位病人诊断完,上前摸出证件道:“打扰一下,五分钟。”
医生已经被知会过,平静地跟挤在门口的病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出去等,起身过去关上房门,返身回来。
“坐。”他顺手拖了两张圆凳到二人面前,让他们自便。扯平白大褂,在对面坐下。
贺决云说:“今天来,主要是想问一问田兆华的事。”
医生扶了扶眼镜:“田医生人挺好的,之前在我们院里很受重视。长相五官端正,做人性格大方,平时又很好说话,跟护士病患的关系都不错。”
贺决云不着痕迹地审视他:“那场有医疗事故纠纷的手术,你知道多少?”
医生说:“当时我们大家都有讨论过。”
毕竟是同行,在手术台边站多了,难免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他对那场手术的叙述,跟护士所言的相差无几――相信鉴定会的结果,对田兆华的悲剧表以同情。
这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医生,明显比之前的护士要老道许多。他开口的语气,脸上的表情,都在适当的情绪之间切换,同时又表现得十分沉稳,让人看不出太多的东西。就算是穹苍,也找不到可以套话的契机。
贺决云察觉到身边的人换了一种姿势,翘起腿,姿态变得懒散,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
“那你知道田兆华跟梅诗咏之间的关系吗?”
医生低声:“梅诗咏?”
贺决云:“就是那个怀孕后控诉田兆华性侵的女人。”
“哦,她呀。她来过我们医院,但她不是我负责的病人,所以我对她也不是很了解。”医生视线下移,望着不远处的桌角,仔细回忆道,“那女生表面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平时很喜欢围着田医生转,偶尔还会给他送吃的。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病人为了感谢医生的表示而已,毕竟田医生很早就结婚了嘛。唉,最后他们两个人出现这种事情,我是真的没想到。”
贺决云问:“田医生平时在医院很受欢迎吧?”
“是啊,长得帅,事业有成,脾气又好。就异性缘来说,我都挺羡慕他的。”医生嘴角牵了牵,玩笑过后又认真道,“但是他一般会跟病人保持距离,我们医院私底下也不大赞同医生跟病人走得太近。何况大家平时工作那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
“也就是说,是梅诗咏先追求的他?”
医生淡笑了声,回答得滴水不漏:“我怎么知道他们私底下是追求还是感谢?不过这位病人对田医生还是挺有好感的。”
“那田兆华有给出过回应吗?你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开始建立起男女关系的吗?”“我哪有时间关注他们呀?”医生端过一旁的保温杯,拧开后悠悠喝了一口,不慌不忙道,“田医生是个蛮注重影响的人,医院里的人都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我几次在医院里看见他们两人站在一起,都只是简单聊个天,没什么端倪。再后来那个女生就根本不来医院了,性侵这个指控,是突然爆出来的,我们同事都吓了一跳。”
他的眼镜被杯子里的热气蒸得白蒙蒙一片,挡住了背后的视线。
穹苍问:“田医生跟他夫人的关系怎么样?”
医生闻声不由朝她的方向偏了下头,大概是觉得她的声音很奇怪。
“你要问怎么样嘛,我也不好说。”医生摘下眼镜,用衣角小心擦拭,“田夫人自己也有工作的,很少过来探班。我跟田医生工作那么长时间,大概也就见过他夫人一两次吧,听说两人是家长介绍,相亲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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