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 耳边脚步声混杂着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 更为沉重的是他憨憨的呼吸声。
悠长沉顿,好似一口气都呼不上了一般。
“二弟!”
华容瑨刚毅的脸半面掩映在烛火中,半面透亮半面阴婺。
但华容瑨此刻嘴角紧闭, 面容似冰般冷酷, 还带着微微的担忧:“最近怎么了, 身子骨这么弱!”
接二连三的这般吐血, 华容瑨不放心, 强硬着带了孙曲安前来给他瞧瞧, 好在并无大碍,华容瑨这才看着昏迷的华容琅松了一口气。
华容舟搬离平南王府, 华璇清出嫁太子府, 昔日热热闹闹的平南王府,最终就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纵使现如今华容瑨的心思再怎么冷酷, 他也不忍心二弟发生什么意外。
华容琅唇瓣干裂, 脸色也不如同以往一般面色如玉似的温润, 现在更是苍白,而那一双好看的眉眼也是掩盖去了几分光辉。
王生赶忙递了水, 华容瑨瞧他喝了水,郁气散去几分:“你昨日如何, 怎么又吐了血。”
华容琅清茶润唇,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昨日未做什么,不过是描字读书罢了……”
话没说完,华容琅胸膛又是低鸣的咳嗽声传出。
“闭嘴!都这样就别说话了, 你来说!”华容瑨面色沉重的看着王生。
“太子妃娘娘约了二少爷前日去了东区。”
“东区?”华容瑨皱眉:“去哪里做甚?”
“四小姐开了一家学堂,太子妃娘娘相约,二少爷便一同前去贺喜一番。”
王生战战兢兢,即便他在平南王府待了这么多年,触及到王爷的时候也是心生胆颤,话都快说不顺当。
“华容舟?”
华容瑨面色难以捉摸,华容琅躺在床上此刻倒是可以瞧见大哥的惊讶模样。
侧脸冷凝,高挺的鼻梁,以及兄弟姐妹中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
除却华璇清,他们兄妹四人都是微挑的桃花眼,只是大哥现如今常年板着脸,桃花眼都少了几分风情,死板着眼看人都时候那眼像极了鹰目。
但曾几何时大哥也并非现如今的一片冷峻。
大哥面上也会有笑意,只是那全部的笑意都给了华容舟,在平南王府的府上大哥最为疼爱的便是华容舟;其他三人,他,华璇清,甚至后来出生的华容渝摞在一块,都赶不及华容舟的一根头发丝。
华容琅到现在还记得,大哥每年岁末都会带着容舟出门逛街市。
但是一路却独独照顾华容舟一个,将华璇清丢给他,大哥还板脸告诫他:“好好照顾三妹。”言罢就高兴的拉着圆滚滚的容舟离去。
那个时候五弟还未出世,大哥因为酷爱练武比他还高半个头,但那时的还未如现在这般,腱子肉都快从衣衫里头鼓了出来。
但是即便如此,黑着脸板着身子的大哥还是会在人海中之中小心护着华容舟,而那时他就这么看着容舟跟着大哥,歪着头撒娇着离去。
腊月的寒风忽得铺面而来,人海之中再无大哥和容舟的身影,华容琅再抬头,灯火阑珊,入眼全是陌生面孔,往来不绝。
华容琅只觉四周人声喧闹,明明是节日里,本该是阖家团圆,他却被单独丢在这处。华璇清却一袭月白色短袄外头搭着素雅的毛绒大氅,分明还只是个孩子,却执拗的追逐着他君子一般的清雅。
浓浓的失落感随风而来,最后重重坠落华容琅心间,容舟和大哥已经走了,那时华璇清却小心翼翼的揪着他的衣袖轻唤一声:“二哥……”
华灯初上,岁末的节气万分浓厚,街上各种香气扑鼻,汤圆滚滚在锅中散着热气,路边的摊子挤满了人。
任由华璇清牵着他的袖摆,河面之上的画舫热闹非凡,他还在想着若是容舟在此,肯定欢喜异常。
湖面之上娇声袭来:“二哥!”
是容舟在唤他……
华容琅抚着扇子的手僵直,不管不顾左右人擦肩而过踩踏了他白净的鞋面,只是带着华璇清寻着那道熟悉的声音找去。
“二哥!我在这!”五岁的华容舟个子还没长开,若是混在人群之中会直接被遮掩了个干净,的亏她架在大哥的肩膀上华容琅才瞧见。
脚步匆匆的华容琅不知不觉中挣脱开华璇清的手,见着了画舫渐渐逼近岸边,华容琅心里沉稳了下去。
“二哥!二哥!”
这会儿他面色不虞但是心间滚烫,大哥已经带着容舟下船,他故意凶道:“出门切勿喧哗!”
容舟瘪瘪嘴,这是她惯会使的法子,一撇嘴搭上红眼眶,泪珠子就能和不要岁银一般往下滚落。
大哥唇间微微带笑,宠着这块宝:“别训她,她给你带了礼物,非要在这会儿给你。”
华容琅手里被塞上一个细长的红艳艳的糖葫芦,许是为了讨喜,这串糖葫芦的签都被染了红,捏在手心里被手上的汗雾浸润开来,还微微脱了色。
容舟手背擦擦积聚的泪水,白嫩脸上都蹭上了红,左手除了两根糖葫芦,还有一个金黄糖丝的小猪糖人:“二哥!给!我还给三姐姐也带了一个小猪糖人!”
五岁的华容舟,满脸憨意。
……
屋子里并不光亮,华容琅眼睛却生生被刺激的酸涩起来。
说到底容舟对平南王府的弟兄姐妹都是有心的,原先的平南王府多和谐融洽,而现在呢,王府里的人大多离去,五弟在宫里做皇子的伴读,华璇清也是嫁了出去。
王府多是服侍的丫鬟和小厮,但真心并未多上几分。
华容琅心间一阵酸烫,他难以想象若是他一直都相信错了人会怎么样,这么多年对容舟的无视和冷落,甚至是毫不留情面的苛责和为难都沉沉的压迫着华容琅的四肢和骸骨。
容舟长大后焕然之间变成一个华容琅从未认识过的人。
知礼,端方,为人滴水不漏。
她甚至在东区开了个学堂,“九思学堂”,好一个“九思学堂”啊!
华容琅闭上眼又是再睁眼,将那泪压了回去,大哥现在还在身边,同他一样,大哥对容舟也是不甚理睬。
二弟看他的眼神华容瑨捉摸不透,华容瑨低头:“这么看我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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