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难产

　　顾南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回来见母妃的第一面，亦是他和母妃人生的最后一面。

　　夜深过半，铜镜前的齐妃面色惨白，眼瞳猩红，脸上布满暗红血丝，嘴角有血，狼狈不堪半人半鬼的样子与当年清秀昳丽的美人判若两人。

　　一番收拾打扮，她换上了一身喜服，如火的嫁衣没有多华丽，却剪裁不凡别出心裁，同色系莲纹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的，这件嫁衣他准备了很久很久，今天她终于有机会可以穿了。

　　漂亮的嫁衣很好的勾勒出了她曼妙的身姿，精致妆容宛如当年刚入宫时的样子，秀丽端庄中透着一丝少女时的灵动。她也曾眉目如画，灵动可爱，受师兄弟追捧爱慕，也曾为他收敛个性，温婉端庄，洁身自好几十载，但最后，却落得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荡妇名声，受人指点唾弃，备受煎熬。

　　如今顾南风根基已稳，她也时日无多，与其垂死挣扎，不如趁早了解此生，也免得拖累儿子。

　　唯一遗憾的，是不能亲眼看到顾南风与司玉成亲，不能亲手抱一抱他的宝贝孙子，听他们叫他一声奶奶。

　　收拾完一切，一口喝掉桌上早已备好的药，她缓缓打开了寝殿中的密室，一步一步走了进去，脚步坚定又轻盈，仿佛她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见自己最最心爱的人。

　　次日清晨，顾南风来向齐妃请安，却怎么也找不到齐妃身影，直到看到梳妆台上一封书着风儿亲启的信笺和一旁空了的药瓶时，心骤然缩紧，颤抖着手打开了信封。

　　看都齐妃所书内容，顾南风只觉得头晕目眩，脚步虚浮，好在身后丫鬟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将他扶住。

　　根据信中内容，顾南风亲手打开了母妃殿中自己从不知道的密室。

　　昏暗的走廊幽长又逼仄，顾南风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尖刀上，直到眼前出现了母妃和封宿的尸体，才骤然停下。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以及尸臭味，身后跟着的丫鬟们看到眼前场景，皆是一惊，接近着各个弯腰捂嘴干呕起来，就连顾南风，也被这股浓郁刺鼻的味道呛到，激得他眼眶猩红，眼泪无声掉落。

　　之前母妃告诉他，封宿练功走火入魔暴毙而亡，死无全尸，如今突然看到他的尸体，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封宿和母妃的身上皆穿着喜服，这是母妃一生的遗憾，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能同父君拜一次堂，结一次真正的夫妻，可是她到死，都没有等来她所期盼的这一切。

　　他以为母妃最后是恨父君的，就算是死，都不会原谅他，却没想到，她其实一直深爱着那个伤自己至深的人。

　　她留下遗言，不要给她举行丧礼，不要哭，不要披麻戴孝，不要按照皇室丧仪来为她送行，他只有一个心愿，让顾南风帮她办一场婚礼，一场她一辈子都没等来的婚礼，一场如同老百姓般简简单单的婚礼，让他们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冰床上封宿的尸体已长满尸斑，俨然已死了有段时间，浑身上下，体无完肤，散着阵阵恶臭，看得出生前遭受了不少折磨，面色痛苦扭曲，让人看着害怕又有些心疼。

　　反观母妃，面色红润，嘴角噙笑，就像是睡着了般，右手紧紧与封宿十指相扣，相偎相依。

　　同样是尸体，同样身着喜服，但二人的状态实在天差地别，顾南风心如刀绞，抓着母妃的另一只手，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急速掉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狠心丢下儿臣！”

　　齐妃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好的亲人，如今也撒手人寰，只留自己独活一世，这让顾南风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接受。

　　他抱着齐妃的尸体，痛彻心扉的哭嚎感染了密室中的所有人，他号啕大哭，毫无形象可言。

　　再也没有人疼她入骨，唤他风儿了，他终于还是变成了孤儿。

　　他一声一声叫着母妃，却再也等不来齐妃的任何回应，他抱着齐妃的尸体久久不愿撒手，他伤心难过，绝望无助，亦痛恨无比。

　　他恨封宿，恨他对母妃的无情无义，恨他的薄情寡义，他暴虐成性，除了自己，他谁都不爱，这样一个不堪的人，他想不明白，母妃为何会对他如此痴情，受了一辈子的苦，死了还要跟他在一起，他们当年，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可以让一个女人如此作践自己。

　　顾南风抱着齐妃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天，直到眼眶红肿不堪，再流不出一滴泪才缓缓起身，帮齐妃整理好被自己抱地有些皱的衣衫，跪在旁边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才沉声吩咐了下去，昭告天下，齐妃薨世的消息。

　　葬礼如齐妃所留遗言那般，没有披麻戴孝，没有丧鼓送行，没有哭丧哀嚎，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直奔黄陵，诡异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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