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升温

　　顾言揭开盖子尝了尝自己熬的排骨汤, 觉得味道差不多了, 才关火，倒入保温盒里装好。

　　顾东国出车祸已经过去三天，再次回想那天去医院的场景, 顾言还是会手脚冰凉, 浑身发颤。

　　那天，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孤零零的站在手术室外面，心急如焚的等着医生从里面出来。

　　他当时给李敏芬打了电话, 只是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换了号码, 想来是准备和过去彻底告别。

　　顾言就没好意思打外婆的电话，这两天只能自己照顾父亲，白天回家做饭, 晚上在医院陪床。

　　好在顾东国的车祸没有危及生命，但受伤程度也不轻，肋骨断了三根, 腿骨骨折, 中度脑震荡, 医生说若是恢复不好, 以后容易留下病根，天气变化断骨的地方就会疼。

　　正要出门，手机铃声响了，这几天没人给他打电话，顾言还幻想着是李敏芬回的, 赶紧摸出来，结果是左纪。

　　他捶捶脑袋，怎么可能是李敏芬呢。

　　“喂？左纪？”顾言边接电话，边拎着保温盒往外面走。

　　那天送顾言回家后，左纪只和顾言联系过一次，就是李敏芬带着顾磊回娘家那天，当时顾言心情烦乱，就对左纪说最近几天别联系他，他想一个人静静。

　　左纪一天天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没忍住打电话过来，他还不知道顾父出车祸的事情，问：“言言，要不要出来玩，我手上有三张游乐场的票，你我加左晴，我们三个一起去玩玩吧？当散散心，放松放松。”

　　其实是他昨晚早早买好了的票，还怕顾言排斥他们两个单独出去，主动叫上了左晴这个电灯泡。

　　顾言这几天压力很大，整夜整夜的失眠，他又不是个善于倾诉的性子，便只有一个人扛，此刻左纪主动找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尖酸了那么一下，以至于出口的声音露了破绽。

　　左纪立马听出顾言的不对劲，“言言，你怎么了？你哭了？”

　　要多么细心，才能猜得如此准确。

　　顾言眼眶更加酸胀，“左纪……”软软的调，哽咽声浓重，“我爸出车祸了？”

　　“什么？”左纪差点把电脑桌边的杯子打翻。

　　立马拿上钱包，勾起椅背上的外套，冲出卧室。

　　“哥，你去哪？不是说去游乐园吗？”

　　“不去了。你自己去吧，二维码我等会儿发给你。”左纪随便回了声，便风一般的跑出家里。

　　陈舒叫他他直接没听到，陈舒站在玄关，皱紧眉。

　　左晴走到她身边，她问道：“你哥又去找小言老师了？”

　　“我不知道。”左晴挠头，“不过看他那么急切的样子，应该是吧。嘻嘻，妈，我哥看来好喜欢小老师耶，说不定以后小老师就会是我哥夫了。”

　　“瞎说什么。”陈舒嗔睨左晴一眼，“你们这么小懂什么情情爱爱？以后的事变故大了去了，哪可能读书期间谈过就会一辈子在一起？”

　　“谁说不会了。”左晴对她哥没信心，不过她相信小老师的魅力，“小老师人可好了，我哥肯定被他吃得死死的，才不会分开呢。他们以后肯定结婚。”

　　“那样的话，你不是天天都得被补课？”

　　陈舒以为这样能吓到左晴，结果女儿却说：“要是小老师当我哥夫了，补课就补课呗，我现在觉得读书还是挺有意思的。小老师说了，我继续下去，下学期应该就能正常跟上进度，不再需要他补课了。”

　　左晴上学期进步神速，不止是补课的数学一百多分，其他科目也在她觉得学习有意思后，在自己的努力加上顾言给她梳理的一些知识点下，进步很大。

　　一点加一点，总的加起来，她就考了个很不错的分数。

　　左爷爷十分高兴，过年包的红包足足比左纪厚一半。

　　幻想未来、兀自高兴的左晴没发现自己的母亲脸色冷了下来，“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

　　“以前不喜欢，但小老师教了我很多使学习有趣的方法，我现在觉得学习还不错，而且通过努力看到自己收获高分，特别有成就感。”左晴单纯，边说边得瑟的笑了，“妈，我发现我好聪明，半学期就进去那么大了，等下学期再让小老师补一学期，我肯定能成为震惊全校的惊世天才。”

　　“就你还天才。”陈舒淡淡的打击了声，不过并不影响左晴得意，她挥挥手，“妈，我等会儿要出去玩，我先去收拾一下，化个妆。”

　　左纪和顾言不去，左晴决定约自己的小姐妹。

　　陈舒看着左晴上楼的背影，眼神冷到了谷底，脸色很差。冷哼一声，她步伐很重的上楼去了。

　　从后院回来，躲在拐角的左爷爷这时候才走出来，神色凝重，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阿舒，这么多年过去了啊，你为什么还放不下？

　　左纪直接去医院找顾言，在门口买了鲜花和水果上去看顾东国。这几天，除了顾东国的同事和领导来看过他，也就只有左纪这孩子了，听他说是顾言的朋友，顾东国十分高兴。

　　只是精神不好，没和左纪说两句，便昏昏欲睡过去。

　　顾言给他掖了下被褥，招手示意左纪出去，两人走到阳台，左纪这才和他说上话：“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几天只有你照顾你爸？你妈呢，其他亲戚呢？”

　　顾言看着远处的林立高楼，神情哀伤，“他们在闹离婚，我妈带着我弟回娘家了。”

　　左纪喉头一哽，微讶，“这就是你大年三十那天跑出来的原因？”

　　顾言点点头，从鼻音里发出嗯声。

　　有哭腔，左纪心疼的抬了抬手，不过抬到一半，又放了回去，顾言在努力维持自己的坚强，他不知道该不该由他来戳破这层保护色。

　　心里只余无尽的疼惜：“言言，你这几天很累吧？”

　　“……还好。”顾言仰起头看了看天，风太大了，眼睛都吹模糊了，“谢谢你过来，我们家的烦心事，倒是麻烦你了。”

　　“别说这种话。”左纪手轻轻搭上顾言的肩膀，顾言泪眼模糊的看向他，左纪心揪了起来，“你知道的，我巴不得你需要我，如果可以，我愿意参与你以后的每件事。”

　　“左纪……”顾言软软的喊了声，左纪克制不住的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拇指指腹擦过他乌青的下眼圈，“是不是几天没睡好觉了，先回房间睡一觉吧，我守着你。叔叔那边我帮你看着。”

　　“我不困。”顾言没挥开左纪碰他脸的手，就那么隔着泪花看他。

　　左纪的心揪紧得难受，也软得一塌糊涂，他怎么就能这么倔强，想哭就哭啊，他又不会笑话他。

　　抚摸脸颊的手收回，左纪牵起顾言：“走，先去睡觉，别逞强。”

　　左纪态度硬了点，顾言就没有反抗了。其实，他本就没想过反抗，他就是习惯性的坚强，毕竟常年一个人，不坚强还能怎么办，弱给谁看，哭给谁看？

　　但现在不一样了，顾言任由左纪牵着他，因为没休息好，略呆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们拉着的手。

　　是不是一个人久了，真的会渴望有个人牵着自己，不用去想接下来要去哪，也不用去担心会不会走掉，因为那个牵着他的人，会为他去想，会为他去思考。

　　顾东国的房间是vip单人房，旁边摆了一张折叠小床，左纪让顾言躺下去，坐旁边守着他，“睡吧，我在这里看着，有事我会叫你。”

　　他们的手还拉在一起，顾言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很放松的舒了一口气，“谢谢你，左纪。”

　　“不用客气。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学加朋友。”左纪没有用喜欢来束缚顾言。

　　顾言感激左纪的细心，再次对他道了声谢，疲倦的闭上眼，本以为会睡不着，但其实睡得又快又沉。

　　一觉醒来，左纪已经不在他身边，他惊慌的坐起，正要喊左纪的名字，顾东国好笑的声音传过来：“不用担心，你同学是去给我们买晚饭了。”

　　顾言这才看到老爸已经醒来，又看看外面的天色，原来已经全黑了，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爸，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顾东国心疼的看着他：“傻孩子，你这几天一定很辛苦吧。怪我不让你告诉你爷爷奶奶。”

　　才和家里人闹完，顾东国的确不想告诉两位老人家，而且老人年龄大了，也怕刺激到他们。

　　至于他妹那边，更是算了。她妹那精打细算的性子叫她来也容易起纠纷，到时候跟他算照顾他的钱，人都能气出个好歹。

　　“爸，你别这么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照顾你绰绰有余。”顾言拿一张凳子坐过去，“爸，你要不要吃点水果？”

　　“不吃了。给我接杯水吧，有点口干。”左纪出去前，还给他接满了一杯的，不过已经被他喝完。

　　“左纪去哪买吃的了？出去多久了？”顾言接完水回来，问道。

　　“出去有小半小时了，我是就让他在医院里打饭，但看样子，好像不是。”

　　顾言望向窗外，漆黑的眸底有些想念和依赖。

　　顾东国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言言，你跟小纪同学是……什么关系？”

　　“啊？”顾言惊诧的回头，反应过来父亲问的什么意思，脸红了，“爸，你问些什么啊，我跟他能什么关系，当然是同学啊。”

　　顾东国看穿一切的笑了笑，“你大了，爸爸不想什么都管你，你总要自己拿些主意。反正你就只需要知道，爸爸会尊重你的。”

　　顾言一愣，随即笑了，顾东国在委婉的表示支持他性向，“爸，谢谢你。”

　　他轻轻握住顾东国的手，顾东国拇指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手，欣慰的笑了。

　　“叔叔，不好意思，我家送餐的阿姨堵车了，我就在下面多等了一会儿。”左纪提着食盒进来，边走边说，看到顾言醒了，眼神明显亮了，“言言，你醒了？”

　　顾言忙起身过去接东西，“什么送餐的阿姨？你不会是让你家里人给你弄好送来的吧？”

　　左纪倒也不隐瞒，“嗯，我想着家里做的总归比外面干净，就让我家做饭的阿姨多做了一点。”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顾东国有些局促，顾言也觉得太不好了，“这钱……”

　　他刚一出口，左纪直接拿手捏住他的嘴巴，“不准提钱，都是朋友，提这些多伤感情。”

　　顾言抓住左纪手腕，拿下来，“可是……”

　　“没有可是，一顿饭的事情又不是几万几十万的东西，你未免太客气了。”

　　左纪嘴巴会说，三言两语便让顾东国和顾言稍微心安了一些。

　　两人照顾完顾东国吃东西，再自己吃，途中，顾言嘴角沾了一粒饭粒，左纪夸张叫他别动，结果就是拿下一颗饭。

　　顾东国见此，笑了出来。

　　顾言脸红，没好气的打了左纪一下。

　　烦死了，娘不娘，一粒饭也要用手拿，他不会自己弄？

　　-

　　明明是自己爸爸的事，但左纪这几日却仿佛是自己亲人出了事情，忙前忙后帮助顾言照顾顾东国，晚上也在医院陪顾言守夜。

　　左爷爷知道了这事，还带着陈舒和左晴来医院看了顾东国，这一聊，顾东国才知道自己儿子上学期竟然是在这家做家教，如此有缘分，双方也是相谈盛欢。

　　人夜，去走亲戚的左纪还没回来，病房里就顾言和顾东国两人，顾言伺候顾东国上完厕所，拿尿盆去厕所里洗。

　　出来的时候，隐隐听到抽泣的声音，他起先以为是什么器皿发出的声音，结果凝神一听发现是从病床上传出的。

　　愕然。

　　是顾东国在哭。

　　原因，不言而明。

　　他想李敏芬、想顾磊了。

　　顾言怕打扰到顾东国，怕他难堪，悄悄往后面退，但顾东国已经看到了他，也是羞窘了片刻，后来似乎觉得在自己儿子面前示弱也没什么，便哽咽的唤顾言过去，“言言，你过来。”

　　顾言乖巧的坐过去。

　　自从李敏芬走后，顾东国一直在压抑自己，现在终于压不住，车祸带来的疼痛击碎了这个中年老人的坚强，他说：“言言，想听听我和你妈妈以前的事情吗？”

　　顾言自是点头，“嗯。”

　　顾东国一下子陷入回忆，他说他和李敏芬是高中就在一起的，他们是小说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从校服到婚纱，让无数人艳羡的情侣夫妻。

　　这么多年，他们吵过闹过，但似乎从来没想过不在一起。

　　他还说李敏芬生出智商不健全的磊磊，全是他的错。李敏芬为他打过胎，当时他们在读大学，收入不够，工作没有，思想也不成熟，根本不可能要孩子，所以就打掉了。

　　然而李敏芬体质特殊，那次打掉过后，等后来他们结婚想要孩子的时候，总是怀不上，李敏芬因此吃了好多药。

　　他们这才想到去算命，也才会去领养顾言。只是虽然怀上了，但吃太多药的李敏芬生下的孩子却没办法健康健全。

　　他们夫妻俩痛苦过，可磊磊是他们盼了这么多年的爱情结晶，不管顾奶奶顾爷爷有多么不喜欢磊磊，他们对磊磊的爱却是实打实的。

　　说到这里，顾东国一个大男人已经泣不成声，抬手粗鲁的抹了把泪，他终于说出了这么多天一直萦绕在心里的话：“言言，我想你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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