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60
沈绛如心中存着气, 也不想回去接着入席了，便转道去往一旁的小花园坐一会儿，这会子人都在宴席上，园子空了, 正好清净。
春寒料峭，她今日衣衫薄，便与折芳他们寻了个被假山挡着风的地方, 才坐下，便听见假山另一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待会儿我去同你父王讲清楚, 他最是宠你这个女儿，肯定会答应的！”
“可是玉郎, 倘若他不同意怎么办？他若是棒打鸳鸯，我们岂不是再也不能见面了？”
“不会的, 如今你腹中已有了……怡郡王乐善好施，难道忍心打下亲外孙？”
“玉郎，我害怕……我们还是趁着今日人多私奔吧？不管天涯海角, 我都愿意同你去……”
“樨儿, 别怕……”
沈绛如听得直皱眉, 这其中女子的声音她听着颇为耳熟, 而且很是稚嫩, 再结合所提到的怡郡王，似乎此女是怡郡王的女儿……
是了，她一下子想起来，这声音是她与夫君大婚那日听过的, 还嘲讽她不能生来着，此人正是金樨县主。
这下子倒好，沈绛如生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县主看样子也快生了，还是珠胎暗结……
照理说，她该觉得解气才是，但她只觉得惋惜，这天下又多了一个被骗去真心的可怜女子。
这等腻歪的墙角她也不想多听，省得被人瞧见了尴尬，便朝折芳等人使了个眼色，站起身就想走，没想到倒是不巧，一转身就遇上了从假山后面绕出来的两人，一个是粗布麻衣玉面郎君，一个是娇俏可人王府贵女。
六目相对，那对“鸳鸯”都有些慌，立马与彼此分开了一丈远，由那县主打掩护，后面那男子往反方向跑了。
沈绛如无声一叹，重新摆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只当没看见：“县主也在游园啊？”
金樨县主扯了扯嘴角：“足下是？”
“我是安国公之妻沈氏，县主曾来参加过我们婚礼的。”
金樨县主这阵子根本无心过问外头的形势，听到安国公三字愣了一愣才想起来是之前的莫将军，她自知先前口无遮拦惯了，又见对方记得她，不禁有些心虚：“方才夫人若听见什么，还请不要外传。”
“县主放心，我不是那等爱嚼舌根的，不过……”
沈绛如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一改先前跋扈模样，手无意识地护在腹前，面容也因愁态显得有些憔悴，忍不住多嘴道：
“我略长县主几岁，这里劝县主一句，真正将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不舍得让你为难的。”
金樨县主也不笨，一听便知她暗示什么，眼圈渐渐红了，咬了咬下唇，仍是执拗：“不用你多说，是好是孬，我自己会分辨。”
小姑娘落入情网，便没了理智可言，沈绛如明白这种感觉，若她一个陌生人三言两语就能点醒，天下那么多负心汉哪还有机可趁？
只待她撞了南墙头破血流，方知回头。
沈绛如回到宴席后不久便散了，众人听戏的听戏，闲谈唠嗑的闲谈唠嗑，几个戏班子各自在东南西北角上演着，《三娘教子》《四郎探母》自然是老人家爱听的，《将相和》的台下是爷们儿扎堆，《白蛇传》这边则是年轻妇人小姐多些。
沈绛如看台上的小青身段儿利索，唱腔洪亮，她来得晚，便坐在后排，一壁剥着橘子吃，一壁看戏。
没想到台上戏精彩，台下的戏也挺响，她看着看着反被吸引了注意，只顾听前面的人闲谈。
“你听说了没有，方才席间安国公放话了，说谁往后再跟他提纳妾之事，便是与他挑衅，自当不饶。”
“当真？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个？”
“你还不知道吧？我妯娌与安国公夫人一桌，看得真真儿的，秦家小姐来向她示好，反被她泼了一脸酒，就因为人家对安国公有意。”
“啊？这般泼悍，安国公也能忍？”
“人家不仅忍了，还喜欢得紧呢，指不定这习武之人就是喜欢点与众不同的。”
“你们听错了吧？我怎么听着好像是那秦家小姐嫉妒安国公夫人美貌，泼了她一身酒，没曾想安国公夫人不是个吃素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吗？我也不清楚，不过说起这位安国公夫人，的确是个狠角色，都说她是二嫁身，可知是为何下的堂？”
“自然知道，都传遍了，因为她将那宠妾打了呗。”
“主母教训恃宠而骄的侍妾不是常有的事么？”
“你见哪家主母将侍妾从郎君榻上拉下来打的？打得狠到婆婆都过来拉了，那日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了。”
“我去年才进京，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如此说来，她真是位悍妒之妇啊？”
“那还有假？前阵子不是将怡郡王送给安国公的舞姬都送进教坊司了么？听说安国公如今的后院连个通房都没有，丫鬟都削减了一大半。”
“如此为妇，她婆婆也不管？”
“你还不知道吧？她婆婆已经被她赶去了别院，让出了管家之权，别看人家悍妒，倒有些手段在身上呢！”
“什么手段，毫无妇德，不过是仗着安国公的宠爱罢了，如此行事，哪里像个命妇？”
沈绛如在后头吃着橘子都不知酸味儿了，心道，这轮番的道听途说，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这么厉害，倒像是在国公府里只手遮天的一样。
她皱着眉头将橘子籽吐出来，眯了眼睛：“今年春雨多，橘子不甜，怪酸的。”
折芳会意，立马接上：“可不吗？酸得奴婢都睁不开眼了。”
前面相谈正欢的几人闻声不对，回头一看，正好看见沈绛如施施然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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