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44

　　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沈绛如去往城门外的路上，却是愁云惨雾，一半是为他要远行，一半是为刚才那个珐琅坠子。

　　老太君在一旁见了, 安慰道：“我们莫家三代为将，外人看着荣光无限，可内里咱们女人因担惊受怕, 咽了多少苦，只有自个儿知道。”

　　沈绛如强颜欢笑, 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城门外, 风把军旗吹得烈烈作响，行军队伍整齐排列, 很是壮观。

　　沈绛如下了车，站在主母李氏身后，见她与将军寥寥数语, 竟不像个母亲送儿子出征的样子, 想必是习惯了吧。

　　老太君腿未好全, 今日执意前来, 也不便下车久站了, 凭着车窗嘱咐他，无非是些小心保重之类的，虽还是一口一个傻小子，老人家眼睛却泛了红。

　　“阿如, 别哭。”

　　沈绛如原本也有些忍不住，只得背过身去憋眼泪，现在听到他这一声唤，泪珠滚滚地落下，又不肯回头让他瞧见，拿绢帕胡乱一顿擦：“我没哭，就是这外头风大，被迷了眼睛……”

　　她没说完，就被拥入了他的怀抱里，她低头只能看见他那银闪闪冷冰冰的盔甲，方才还觉得这盔甲好看呢，如今抱起来，方知触手寒冷，一点都不如他从前的怀抱温暖。

　　“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脉脉含情地交代，一抬头，却见他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又犹豫。

　　这时副将赶来提醒：“莫将军，到了该出发的时辰了。”

　　莫以尘咬咬牙，终是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记得别理那个莫与欢。”

　　沈绛如一愣，随即火气直冒，这个男人怎么临到这个依依分别的时刻还记着疑心她和小叔子呢？她气不过，一把挣开他的怀抱，低声道：“我自然是洁身自好，不像你似的，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念念不忘别人！”

　　莫以尘一愣：“不忘谁？”

　　沈绛如咬唇不理他，心想她哪知道，那小像旁边又没写名字！

　　他俩拉拉扯扯，旁边副将当是新婚夫妻不舍分离，按捺下同情心，又催了一声。

　　沈绛如为防别人发现他俩临到分别还在拌嘴，只好掩饰地咳了咳，压低声音：“等你回来我再跟你慢慢算账！”

　　莫以尘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被副将拉上马，糊里糊涂地出发了。

　　将军离开京城的头几天，沈绛如陪老太君说话，和莫凤枝去逛街踏青，还没有确切的感觉，只是一到晚上自己独占了那紫檀千工拔步床，才发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由自主地抱着枕头掉眼泪。

　　这时候她就忍不住抱怨起来，那皇帝也真是的，都没体谅体谅他俩才刚成婚还没满一个月呢，就这么把他给派走了。

　　那个汢甘族也真是欠收拾，一次两次冒犯边境，此次将军去将他们一网打尽了才好。

　　阮老太君到底是过来人，看出孙媳妇儿即使陪在她身边，也是精神不济，经常神游，猜到八成是在挂念夫君。

　　于是她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郑重其事地把沈绛如叫到床前交代道：“东郊襄山上有个观景台，那边有个许愿树，你可知道？”

　　沈绛如自然是知道的，不仅知道，她还去过呢，刚及笄的时候，她去山上踏青，满怀憧憬地在树上系上红绳，许下愿望，想要遇上真正懂她爱她疼惜她的夫君，结果后面却遇上了高文曜那厮。

　　一想起那个前夫，她心里腾起一股不快来。

　　“祖母，那个不太准的。”

　　老太君一努嘴：“怎么不准？我试过好几回，都灵验得很呢！今儿天气不错，你也别闷在府里，去替我系个红绳许个愿，保佑我孙儿平安。”

　　沈绛如知道祖母老人家是好心，给她找点事做，她自然不好推辞，便应允了乘车前往。

　　襄山不算高不算大，却因皇室中人每逢踏青必来游玩，又有远近闻名的古刹，山上人烟很多，不像其他荒郊野岭的冷清。

　　她身边带着折芳和方赟及几个丫鬟小厮，排场倒也不小，刚停在半山腰，旁边有眼尖的看见那马车便认出是将军府的人，不禁就此次战事高谈阔论起来。

　　沈绛如明面上面无表情地端庄着仪态往许愿树走去，暗地里也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群人是些年轻学子，一腔抱负与豪情，说起被皇上赞为国之利刃的莫将军，都是满口溢美之词，还说此次定要不了三个月，就能凯旋而归。

　　沈绛如听得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心里不断附和，就差朝他们点头了，不得不说这群年轻人真是有眼光，她夫君自然是天底下最勇武威猛的。

　　那棵许愿树是个不知几百岁的大榕树，树冠茂密，低垂的树枝挂满了红绸，底下还有祈福的香案和看管的婆子，俨然是门生意了。

　　沈绛如也不生疏，让折芳递了一贯钱给她，提笔在纸笺上写下祝将军平安归来的字样，双手合十在香案前拜了拜，拿红绳系在了榕树枝头。

　　周遭来许愿的人很多，多数是女子，有穿着光鲜的官宦贵族女眷，也有荆钗布裙的寻常农妇，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期盼。

　　沈绛如抬头望向方才自己系上的红绳，微风拂来，她不禁眯了眯眼。

　　“……希望此次战事顺利平定，将士们平安归来，保佑我大燕边疆安宁……”

　　她听见旁边不远处，一个女子边往枝头系红绳，边这般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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