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紧要的事上,先人后君子无可厚非。凌西海恐她不信,透露了些许岱域的现况——正如殷渺渺先前猜想的那样,岱域之劫,与神京的如出一辙,和堕落者有关。
但比之神京不同,岱域这个世界颇有些奇特之处。具体奇异在哪里,他怕人推测出地方,含糊带过,只是道消息比别处灵通很多。
神京直到最后,还对堕落者深渊者一无所知,只好集一界之力建了华胥,留下传常而岱域因为有信息来源,自诩能够与之一搏,不甘认命留什么传承,而是希望度过这一劫难。
他们知道堕落者会像霉斑一样越长越多,因而从一开始,就没把力量集中在消灭堕落者上,而是壮士断腕,直接割裂了那一方空间,使之与主世界分离。同时建造了一套神秘的法宝,扰乱机,阻碍堕落者的蔓延。
殷渺渺心中一动,问“机与堕落者有何干系?”
凌西海已经听闻九重塔有神京的传承,心知殷渺渺大约知道了些许消息,若瞎编胡话,指不定会弄巧成拙,故不隐瞒,斟字酌句,挑着不要紧的了“常言道大道五十,衍四九,留一线生机。堕落者强横无比,人类不是敌手,被誉为毁灭的前兆,可要真是如此,岂不是成了必死之局?”
“你的意思是,堕落者有自己的弱点?”殷渺渺追问。
他道“不能是弱点,只是你仔细想想,它们神出鬼没,全然不符和常理。可世上什么东西都要遵循一个法则,哪怕被称为混乱无序的深渊,混乱本身也是一种规则。堕落者自然也是如此,人们无法解释,盖因它们遵循的规律与我们不同罢了。”
殷渺渺很捧场“它们的规律是什么?”
“我和你了,你也无法理解,十四洲安然无恙,你也不必理解,只需知道,若是扰乱了机,便能扰乱它们的感知。岱域便是凭借这个得到了喘息之机。”凌西海轻描淡写地。
他不肯才是正常,殷渺渺却不死心,这会儿不多套些话出来,再没地方去弄毁灭的情报了,遂故意道“你给我的是句废话,这法子要是有用,你们来十四洲做什么?”
凌西海顿了下,仿佛不太情愿似的,淡淡道“机的秘密,在于太阳,想要遮蔽太阳的光辉并非不校然则,莫人类蚍蜉之力,遮蔽得了一时,蔽不要一世,就算能够,可地万物赖于阳光方能生长,也不能这么做。”
殷渺渺信他这话。
茫茫星海中,十四洲的太阳亮起的那一刹,她感觉到了很多从前没有过的东西,比如蓬莱这个名字。
九云消,星辰始亮。
她似有所悟,如果云海是屏蔽堕落者(或者毁灭)感知的防火墙,那么,太阳亮起,是否意味着……“太阳是星海中的火炬?”她虽是疑问,语气却很笃定。
凌西海微微颔首“太极生两仪,为阴阳,阴阳分四象,极阳为太阳,便是金乌大日,极阴为太阴,就是深渊。太阳可见,乃有形之物,深渊不可见,乃无形之物。庸人看世界,总以为上就一个太阳,深渊在地心深处,然而……”
殷渺渺原本警醒自己,万不可被他的思路带着走,但他句句话进她的心坎,揭开了一直笼在心头的迷雾,使她明知是拖延时间,仍然情不自禁地下去。
她道“然而,星空里那么多星,每一颗都是太阳,深渊……其实并不是不可见的,而是人们弄错了。广袤无垠的星海,就是深渊。”
凌西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一半留一半,自是想她追着问,不知不觉中陷入话题的陷阱,可没想到她居然那么顺畅地了出来,分明早有腹稿。
“看来在九重塔里,你得到了许多启示。”他不动声色。
殷渺渺笑了笑,并不接话“多谢你解惑,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她有意停顿了少时,才道“宇宙的真相确实令人心驰神往,但你想借此动摇我的心智,却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千万别以为凌西海和她了这么多,是好心好意的指点,恰恰相反,修士寻道途中,有两件事最是动摇根本
一是怀疑自己的道,两人前面争锋相对,你我辩,便是想动摇对方的信念;二便是领悟到高妙的真理,道理是对的,可好比和古人地球是圆的,吓煞个人,难免心神动摇,用现代的话叫三观受到冲击,怀疑人生,当然也会影响心境。
凌西海诡辩不成,便想用真理蛊惑她,而她将计就计,干脆套话。算起来,这一波言语的交锋,是她赢了半筹。
“这么,你是想继续和我做对了?”凌西海哂笑,“也罢,不叫你吃点苦头,你还道我和你谈论地呢。”
到末了,语气陡然凛冽。
他的心灵岛上,菩提树的枝桠向四面八方抽出枝条,密密的树冠将整座岛屿都封闭了起来。
殷渺渺向前跨了步,便感觉到树冠形成的结界下震荡来一股力量,把她瞬间弹了回来。若非她心,这一下反震便要灵台受损。
而凌西海的“苦头”还不止如此。
他抽身离开意识世界,宝剑出鞘,手拭青锋。
殷渺渺飘散的发丝像是画板上的人,橡皮擦一擦便消失了。覆盖在身上的灵力像是酷暑的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下去。
而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如云抹了月光,如雨融了雪人,极致的静态中翻涌着猛烈的力量,令人心惊肉跳。
殷渺渺知道,自己若破不了凌西海的领域,败局已定,非得寻出破绽不可。沉吟少时,弹指点出一朵红莲火来,火苗摇曳片刻,光渐渐弱了下去。
她暗暗分析,凌西海有句话没错,世间万物都要讲个法则,他的“有归于无”既是法则之力,那么必然要遵循规则,不能无缘无故就“归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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