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狼牙,夜如黑幕。
同一轮月亮照下的另一侧,晋阳城外,突厥大营,千百顶帐篷如大漠沙丘一般连绵向远,难见尽头。
其中有一尊硕大的帐篷伫于营地中央,乃是突厥首领榻处。
此帐之内灯火通明,摆设精致,空间宽敞,一个刀眉剑鼻、阔面碧目、面容消瘦的青年男子大睁着眼睛躺在卧毡之上,死死盯着帐篷顶子。
帐门毡布打开,一个女扮男装,眉宇间略有些英气的突厥姑娘端着一盘乳酪和干肉,带风走了进来,摆在青年男子身侧的矮桌上。
“特勤①!能不能好好吃饭?
您说要一路打到大兴的——小心饿死在路上。”
男子推开盘子,摆手示意对方出去。
姑娘把盘子推回去。
男子楞了一下,坐起身,眼睛直瞪。
姑娘捡出一块儿干肉递在男子嘴边。
“吃。”
两个人对瞪许久,男子终于移开视线,从盘子里挑了一块儿奶酪塞进嘴里。
姑娘这才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地停住,转过身说道:
“您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不管是神旨,还是报仇。”
说罢,不等男子说话便出了帐篷。
这位姑娘名叫苏农玲花。苏农②这个姓是蓝突厥之中地地道道的贵姓。
帐篷里面,被苏农玲花一句激的跳起来冲到门口的青年男子叫阿史那·结社率③。
阿史那在突厥语中的意思是高贵的狼。
稍稍懂一点突厥历史的人都知道,阿史那是突厥的第一姓氏,所有的突厥可汗都是这个姓别无分号。
而这位阿史那·结社率身份更了不得——他是始毕可汗的小儿子。
结社率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一堆反击的话,正要掀起毡子,方觉得自己作为一军之帅和一个小娘们置气不管怎么说都算落在了下风。
“他娘的。”
手在毡子边空抓了两下,结社率转身回到卧毡上,看着乳酪和干肉,人虽是很饿却没半点胃口。
结社率这一次杀到太原,既是报恩也是复仇。
既是神旨驱使,也是雄心所致。
前两日,暂时安置在可汗牙帐的腾格里塔给他展示了一幅神旨幻景。
结社率的救命恩人,亦是他的好兄弟阿跌葛兰,出现在了幻景之中。
幻景里面的阿跌葛兰满身是血,说了没几句话忽然就爆炸了,碎成了血沫尘埃。只剩两个眼睛珠子在地上打滚,滚着滚着停了下来,圆溜溜直勾勾地看着结社率。
看到了这幅画面之后,结社率就再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阿跌葛兰的眼珠子在地上滚啊滚,滚过来滚过去不停地滚,离自己越来越近。
紧跟着,影像上出现了一个短发男子的身影,浑身赤光,肌肉结实,脸上蒙着一层灰雾。
这样的画面反反复复在脑海里上演,换做谁的胃口都不会太好。结社率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可幻景却并未就此终止,画面陡转,出现了一群奔跑的狼影,穿过了沙漠,冲过了草原,爬上了汉人的城墙,撕咬汉人的血肉。
城池里火光四射,照映出夜空中几个突厥大字,便是晋阳的意思。
这还没完,影像再变,狼群攻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跑了很远很远,终于来到了一座前所未有的高大城池前面,城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汉人兵士,颤颤巍巍地望了过来。
头狼往前看,城池上空又显出一行突厥文,意为大兴。
幻境到此终止。
大兴的话,结社率知道,就是汉人的京都嘛。
根据神旨后续的提示,以及过去完成神旨的经历来看,结社率很快判断出这是由几个小神旨接续起来的大神旨。这种神旨往前也很少见的。
他按照往常几次神旨提升的规律,分析了一下。
第一个小神旨,就是帮阿跌葛兰复仇。仇人就在晋阳。
第二个小神旨,目标是晋阳。打下它。
后面还有,但那是后面的事情了。
结社率不大能搞得明白,为什么如此繁杂又浩大的神旨会成为他的个人神旨,但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接了下来,南下了。为阿跌葛兰复仇,他义无反顾。
暂时无法预判自己将在晋阳面对怎么样的敌人。
是猎人还是狐狸,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手一定是强大的,很难对付的。
因为阿跌葛兰同结社率一样,是突厥优秀的“库拉达”④,这个词倘使翻译成汉人的文字便是天神“腾格里”⑤青睐的传法子民。
那些汉人则喜欢把“库拉达”称作觉醒徒。
阿跌葛兰专通献祭之术。
他脑袋里的“海河子”是一柄散着浓郁煞气的黑缨长枪,结社率见过它。数年前阿跌葛兰正是用这柄黑缨枪救下了结社率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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