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4
收工后, 乔奇祯第一次不经助理催促,就自行卸了妆、完成护肤流程,然后站在镜子跟前问经纪人:“这样可以吗?”
经纪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将问题打回去:“什么可以吗?”
乔奇祯说:“我看起来怎么样?”
这回,经纪人终于费劲地扫了他一眼,满脸都是疑惑:“什么怎么样?”
乔奇祯从未在自己的外貌上有过动摇。
因为毋容置疑。
在这一点上。
以前高中的时候, 他刚通过白玛跟胡笛认识。胡笛不习惯绕弯子, 趁着白玛也在场懒得遮遮掩掩,直言不讳:“真的太帅了。”
乔奇祯既没佯装不好意思,也没唯我独尊来上几句“我就是这么帅”。他只是侧过身, 继续恳求正在写数学练习题的白玛借给自己看看。
好像根本没人说过话。
关于外表的称赞,乔奇祯根本已经到了能自动忽略的地步。
然而, 今天的他却一改常态, 跟吃错药了似的,居然过问起别人对自己的观感来。
“合格啊。”工作时间与一大群美少年打交道、休息时间也能和相貌上乘的丈夫朝夕相处的经纪人发表观点。
她的“合格”已经是相当高的评价。
乔奇祯若有所思地颔首, 却还是感到惴惴不安。
助理刚好走进来,递过来维C、维B以及水,催促他吃下去:“去医院吊个水, 干嘛搞得跟去赶通告一样?”
比赶通告还紧张。
乔奇祯腹诽着, 吞下药片后开口回复:“有家里人来看我。”
成名这么久,偶像出道舞台也好,解散前的最后一场告别演唱会也罢,爸爸妈妈没有缺席过他的重要场合。
明丽好像天生就具备成为公众人物家属的能力。情比金坚
恰如乔奇祯为未来做了许多年的努力一般,这漫长的等待里, 她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shito人气稳定后,她顺势在J3所在的城市开了一家cafe,吸引了不少粉丝。乔奇祯不怎么喜欢,觉得太出挑,回去找她讲清楚,却反被将了一军。
“我打电话问过你们公司了,”明丽事事周全,怎会给反对她的人留下可趁之机,“他们说的,可以做。经营许可证也提交过去了。”
某种意义上,乔奇祯是佩服明丽的。
她总有办法让事情按她的想法发展。
以前乔奇祯还是偶像,和其他成员参加一档综艺录制。节目组为了效果没提前打招呼,直接去各个成员家取了VCR材料。出道大半年,日程爆满,没有谁回过家。别人看到家人寄语,多多少少都是感动。唯独乔奇祯,在看到明丽时心里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明丽阴阳怪气的级别超乎节目组想象,竟然能瞒天过海,巧妙骗过节目编导训练有素的眼睛。当然,也不排除电视台为了节目热度,不顾与J3的友好合作关系,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颇有深意的发言播出。
明丽具体说了什么,乔奇祯也不记得了。乍一听就是感慨儿子和其他孩子工作辛苦,然而往细追究,还有嫌儿子宣传活动MC环节part少的意思。
说实在的,乔奇祯的环节的确有被缩减。毕竟公司主捧钟智泽和另一个成员,团体出道也没多久,别人红就是节外生枝,打乱节奏。
乔奇祯本人不以为意。
他倒也没有那么顾全大局,只是根基不稳得罪公司是大忌,可以说是要多危险有多危险。要是真有红的命,公司想雪藏也不碍事。总而言之,明丽出场那几句话,对他的粉丝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爱的等级得到进阶,让他的立场很难做。
回去宿舍连夜打电话给明丽,明丽振振有词:“我也是为你着想。”
“我来做这个就是为了还你的养育之恩。家里也没有相关人脉,劳烦你不要乱插手。”那一年,乔奇祯刚升上大二,他深吸了一口气,撒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谎,“我自己会解决好的。”
自己解决好。
他是成年人了。
虽然也才刚成年没多久。
他会自己解决好的。
就在胸腔中苦闷到近乎窒息的彼时,白玛从微信上发来消息:“收手机了吗?”出道初期,他们是没收手机的。
“好累啊,”白玛又说,“我不想去上选修课。”
读着那几行简单到令人落泪的文字,暖气不充足的走廊里,乔奇祯垂着头。
良久,他挺直了背,在交还手机前对她说:“上的时候可以跟我打电话。”
“你不练习?”她回得好快。
“等会儿去,”说着,他推开门走回宿舍里,“先把公共课作业写了。”
好久之前的回忆,直至今日,仍然让他打了个寒噤。
乔奇祯全副武装,做了去医院见白玛的准备。甚至中途还停车让助理帮忙去买了袋果汁软糖。
结果来的不是白玛。
商沉把保温盒一放,也不怕丢脸,没羞没臊地高声说道:“爷爷,孙子来看您嘞!”
乔奇祯满脸惊愕。
一瞬间,心被碾压成齑粉。他微微眯起双眼。
“白玛来找我,请我帮忙。你也知道的,我反正每天也就在我爸公司干坐着,闲得很,所以就来了。”商沉替他把饭盒打开,将里面显而易见的确是白玛做的菜取出来。
乔奇祯说:“那她人呢?”
“……”商沉一愣,转了转眼珠,说,“好像跟她们主编同事一起陪几个作家去蹦极了?”
这倒不是游玩。
而是一桩正儿八经的差事。
杂志社刚好有活动,也算出差。本来要去的前辈突然确认怀孕,现实需要,又应朱姗强烈要求,白玛就去了。
其实朱姗也没有那么不能干。
主要是白玛太能干了。
平日里她理智尚在,或许还能给别人留点活,现下正是干劲最充足的时候,白玛三下五除二,一下让朱姗清闲下来。
蹦极很好玩。
山里空气也很清新。
饭菜特别好吃。
工作很快乐。
晚上还能写稿子。
真幸福!
白玛把乔奇祯和他的事完全忘了。
何安烛发来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些许战战兢兢。何安烛说:“小玛,上次,你没事吧?”
白玛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有的事,单凭打字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反倒容易越解释越混乱。事实上,白玛不想什么事都往生病上赖,可是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项令人无法辩驳的理由。
她讨厌找借口。即便借口是真的。
“等一下,车有点颠簸。啊呀,我好像压到我电脑了。”她兀自说了一大通,最后问,“怎么样?你讨厌我了吗?”
何安烛没来由地感到无力。
“当然没有,”他说,“我只是很担心你——”
“不,不用担心我。你搞错了,我不需要担心。好了就这样吧。”耳朵又痛起来,她不想和他聊这个。
匆匆挂断电话,白玛沉默了几秒钟。
嘈杂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她撩开挡住眼睛的前发,扭头就去找朱姗,提议一起用微信小程序打斗地主。
白玛是在到家第二天倒下的。
小时候放学回家,经过建筑工地时,总能看到临时拉起的围墙上写着几个字——“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她勉为其难,全都做到了。
先回编辑部,稍作整理后有半天调整时间。白玛叫了计程车,找出钥匙后打开门。上去要经过一条幽深黑暗的楼道,她迈开第一步时,就发觉了异样。
好奇怪。
有什么好像正在从身上剥落,消失,化为灰烬。她无法阻止,只能静静地体会着这种足以令人发疯的失去感。
然而,不能停滞不前。
白玛朝前走,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艰难。
她走得筋疲力竭,直到迈入室内时,终于,一切都烟消云散。她一无所有了。她一无所有了。白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掩住脸,呜咽声沿着指缝一点一滴漏下。她再也爬不起来。
漆黑一片。
狭窄的房间被乌云填满,白玛静静地摸索出手机。光打在脸上,指尖拂过屏幕,消息栏一条一条被她忽略过去。
她点开和胡笛的对话界面。
“我受够了”。
删掉。
“我不行了”。删掉。
“你讨厌我吗”。
删掉。
最后,远在上海,正在处理自己手头工作的胡笛收到这样一条消息。白玛说:“帮我请下假。”
明明身处不同城市,做着不同工作,已经高中毕业好几年了。
胡笛回复说:“好啊。你又不好了吗?”
白玛说:“嗯。”
胡笛当即骂骂咧咧起来:“我就说!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消停了!是因为何安烛吧?我是不是也有责任,当时我们突然就跑来找你,都是你堂姐……对不起啊,玛,我就是随便乱讲的……”
白玛一声不吭。
她什么都没说。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僵硬、发酸,可是她并没有察觉,只是目视着前方,尽管那里一无所有。
布满文字的电脑屏幕也暗下去。
写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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