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4
“好累。”
“盒饭里有你喜欢的秋葵!”
“我摔坑里了,导演没喊卡,我就只能继续演下去。笑死了。”
“今天导演晕倒了。120急救开不进来。还好没出事。”
拉大夜是家常便饭,东方发白,乔奇祯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背离人群站得远了些,掏出手机,消息通知有99+,可白玛还是没有回复他。
从以前起,他们总会相互发点消息,就好像把对方当成情绪的垃圾桶、发社交动态的小号。不算聊天,因为总是无疾而终,又措手不及地开始。
一切的改变发生于他第一次进电影剧组期间。
白玛突然不见了。
已经是高年级,课程大量减少,实习机会增加,找同专业同学也很难迅速确定位置。乔奇祯问的第一个人是胡笛。
胡笛反问他:“我还想问你呢。为啥她上个礼拜起就不回我消息?”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乔奇祯是半工半读,平时在学校的时间本来就少。他心里一慌,倒也没有乱了阵脚,当即打电话给白婉。白婉耳朵不好,接通得慢,于是在等待中途,他又看起剧本。
“白姨?”
“是小祯哪。”白婉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日里一样,热情,谨慎,“最近辛苦吗?什么时候回来?”
乔奇祯先花了几句话去绕开那些亲切的叮嘱,随即直奔正题:“白玛在家吗?”
他听到对面沉默了。
然后,最令人感到困惑的是,白婉的回答却是:“她在家呢。”
好说歹说,乔奇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说:“那就好。”
仿佛被匪夷所思的气氛所感染,乔奇祯也迟疑了片刻,解释说道:“她最近都没联系我,胡笛也找不到她。我有点担心。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啊,能有什么呢?”白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很爽朗地给予他回应,“你等等,我让她跟你说……”
有一度乔奇祯打算劝阻,不过他也想确认她的状况,于是索性等待。
电话没挂断,是白玛直接听了电话。
“喂?”她说。
“喂?”没来由的,他故意学她。
当时他站在酒店走廊上。剧组穷得叮当响,分配的住处条件太差,他自己花钱订了房间,还允许其他人抱着洗衣篮来洗澡。
走廊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他垂下头:“你不回我消息。”
一阵窸窣声。他隐隐约约猜测她躺在床上。
“我手机坏了。”她说,“等我过几天换了再联系你吧。”
白玛向来勤俭。
一部手机从高中用到如今。
她的回答太过风轻云淡,着实听不出来任何异样。走廊的灯光下,乔奇祯盯着地面波斯花纹的地毯,面无表情,神色冰冷,声音却透着与之相比充满违和感的温柔:“是吗?不着急,你慢慢来。”
几乎没有犹豫,他结束通话,立即行云流水般拨通了胡笛的号码:“你回去看看她吧。”
即使很突然,胡笛也只稍微口头抵抗了几句:“想去自己去。你神经病啊你?”
要是剧组脱得开身,他当然会自己去。
想到这里,乔奇祯轻轻把额头磕在玻璃窗上,小幅度地撞了一下,停顿,然后又一下。
几天后,胡笛传来她和白玛在烤肉店的合照。白玛握着镊子朝镜头灿烂地微笑——是她自拍时常用的表情。因为她觉得自己那样最漂亮。
发完那张照片,胡笛面带笑意收起手机。白玛总在烤肉,照顾身边人仿佛是她的本能,虽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抵达她身边。
胡笛故意说:“还记得以前999演唱会,我们俩去发手幅。发完你去看演唱会,我掉头回家 。等演唱会结束又出来陪你去吃海底捞。那时候为了你请的那顿海底捞,我大半夜还要溜出去。”
因为滑稽的往事,白玛用力地大笑起来。她笑得词不成句,边笑边断断续续说:“你的睡衣……居然也是米老鼠!”
两个人哄堂大笑,就连桌边经过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结果被白玛一个眼刀甩回去。
她们都很愉快。
胡笛和他们青梅竹马的缘分当然比不上。学生时代,她比不得乔奇祯有好的人缘,又不像白玛整天写小说也能考班级前列。但在这场三个人的友情中,她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那就是乔奇祯和白玛之间的隔阂。
乔奇祯和白玛不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朋友。
一开始,胡笛以为这只是缘于性别。
就像鹿梓希的插入一样。胡笛也可以,而且,她不会让白玛和乔奇祯再像鹿梓希时那样难堪。
但是很快,她就发觉自己想得太简单。
乔奇祯和白玛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假如要斩断,快刀斩乱麻也远远不够,非要耗尽了双方才行。
尽管如此,他们之间仍然有一道壁垒。
谁树起的已经追究不清,至少,他们都没想过要逾越。
其实,胡笛比乔奇祯知道得多。
当白玛敏捷地爬上河道护栏时,胡笛站在后方伸出双手,无助,又很惊慌。她看到白玛朝夜晚漆黑的河流张开手臂。
白玛高声喊道:“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是queen,”胡笛在身后补充,她的表情很茫然,像哆嗦一样发出声音,“或者princess也行。”
白玛回过头朝胡笛笑起来。
那并不能使人产生安全感。
等乔奇祯得空出来时,白玛已经回去上课了。
他被他妈火急火燎叫回家,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却是爷爷奶奶房产的问题。见他进来,明丽立刻垂泪闪到一边:“好了,他本人也来了,你们这些做长辈的有本事当着他面说。之前装修,那二十万可都是阿祯出的。”
乔奇祯沉默了。
面对一圈伯父姑母,乔奇祯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刚上车,他对着明丽冷嘲热讽起来:“是不是不用付学费让你忘了我还是个学生?早上我有课的。”
明丽闷不作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驾驶座上的乔超开了口:“别这么跟你妈说话。”
乔奇祯抬手撑住下颌,靠在车窗边抱怨道:“爸你难道觉得妈这样对吗?你们需要钱,我当然给,拿去做什么不关我事。所以,这种事也别拉我出来!”
没等乔超开口,明丽回答他:“我也是为你爸着想,为我们这个小家着想。花了钱还不够,还得会说。他们问都不问我们就卖房,不就还是看不起咱们吗——”
曾经是有这么一段日子。
乔超和明丽结婚时,两家条件悬殊。尤其是明丽的双亲又都久病,乔超也工作没多久,花了不少钱,害她在乔家很抬不起头来。
“那不都过去了吗?”乔奇祯也放软态度,安慰他妈妈,“以后不理他们就行了。”
没想到明丽一口回绝:“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把你培养起来,往后就是要让他们不痛快。阿祯,妈妈的期望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乔奇祯无话可说。
后视镜里,乔超朝他无能为力地一笑了之。
这对夫妻。乔奇祯叹了一口气。
连夜赶回学校,早功后去上完课,他没急着走,绕了大半个校区静静站在某间教室外等候。
即便讲台上有老师正在说着些什么,白玛仍旧把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她是故意的。这个老师,之前她跟乔奇祯抱怨过,在课上用低劣的措辞羞辱自己的发妻不说,还又当又立,扭曲自己各种无耻的行径当成荣耀四下宣传。
他侮辱自己妻子的时候,教室里一片沉寂,白玛跳出来与他对骂。从此两人结下梁子。
下课铃响,白玛淡淡地与周围人说了几句什么。大约听到什么趣事,她笑起来,与刚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判若两人。
然后她转身,在门口看到他。
乔奇祯不顾其他校友掠过他的眼神,招手叫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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