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长宁自然是深知粮食的重要性的, 除却“民以食为天”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重要的是她重活了一次,早就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有更大范围的灾害,灾情较之如今更加严重,许多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可是也是在那时, 外敌入侵踏破大郢的国土, 给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带来了难以磨灭的苦痛,更多的人妻离子散,孑然一身宛若游魂地四处飘荡。
她深知这般情况下的粮食有多么的重要, 所以才在知晓西南两郡的灾情后并未一味指责皇兄不肯开仓赈灾,因为她深知, 最需要的那一刻还没来来临。
商人逐利是本能, 他们趁机屯粮等待高价售出从中牟利无可厚非,可是要是囤积粮食却眼睁睁看着别人饿死街头也不肯出售, 那便有些不妥了。
要是他们别有用心,这么大批的粮食聚集起来,能够做的事可就多了。
长宁思忖片刻, 问道, “你们驻守边疆时,可曾短缺过粮食棉衣?”
“不曾,皇上虽对将军府多有苛责,在这件事情上却从未计较过,每年的粮食棉衣都按时送来不曾短缺, 有时甚至还有余量。”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将士们对皇上冷落秦将军的事虽有不满,但依然敬重他拿捏得清分寸。”
“此事……”她有些犹疑,觉得仿佛窥到了一头千绕百转的乱线,找不到首尾,可是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这件事情凭借她一己之力,再往下进行便苦难重重,可是要是找秦深或者皇兄商讨,又该怎么解释她为何突然想起调查这些东西。
她该如何解释呢,一个养尊处优五谷不分的长公主,怎么突然想起关心粮价及粮食去向,还大费周章地让人仔细查探。
可是如果隐瞒不报,这批粮食被有心之人拿去,后果就难以预测了。
“此事还是须得告知秦深和皇兄,”长宁下定决心道,“我修书一封送进宫里,先不要告知秦深,此事在京中,他暂时不好插手。”
“是!”两人抱拳领命,忽然又犹豫道,“这些年皇上一直都不想让长公主沾染朝政,长公主此举,怕是不太妥当。”
事已至此再顾不得其他,长宁道,“皇兄不是那样的人,兹事体大,要是因此变装作没看到,日后如果出了什么不测,到时候我们都难辞其咎。”
两人深感愧疚,低头道,“是,是属下狭隘了。”
“两位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等明日商讨出了办法,还要再劳动两位。”长宁说道,让拾风带他们回去。
拾风已经让人备好了饭菜和热水沐浴,等他们回去洗去一身疲惫,吃完热腾腾的饭菜就可以安寝休息,不会有人打扰。
长宁连夜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宫里,只是第二天一早还没来得及动身,齐岸就来访了。
“你病了这几日,皇上皇后和小太子轮流来,我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来看你,不过现在你大好了,我来补上也不迟。”
说着他掏出一个锦盒,说道,“之前借了你的夜明珠,确是不好再还回来了,我另寻了一件东西,你瞧瞧喜不喜欢。”
盒子不大,但很精致,两手捧着也不觉得如何重,长宁打开看了一眼,是个水晶雕成的小壶,通身纯洁无暇,壶柄是藤蔓缠枝的样子,枝叶伸展绕着壶颈转了一圈,顶着花朵模样的壶盖,虽然小巧但也足够精致,盖子可以掀开,壶嘴也是中空的,要是不嫌太小,就算是当做茶壶来用也是可以的。
这件礼物很用心,精巧别致不落窠臼,寓意也好,远比一整套的夜明珠更加珍贵稀罕。
长宁确实很喜欢,不过也觉得受之有愧,“那套夜明珠我放着也没用过,一直浪费了你一片心意,帮你拿去送人也是举手之劳,总好过放在我这里生尘。”
“那不一样,那可是你的生辰礼,送你了就是你的了,拿你的东西送别人总归是我的不是,现在另寻了这个给你,也是补偿。”
齐岸叹道,“只是这本是我留着打算明年给你的,现在倒好,还要为你下一个生辰的贺礼发愁了。”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就是送我一个稻草人我也珍之重之。这个礼物我收下了,很喜欢,明年的生辰你就不必再苦心去找寻了,就当这个是早到的贺礼吧。”长宁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小壶,喜欢的不得了。
“还是你性子好,”齐岸捡了把椅子坐下,感叹道,“不像你那个六姐,静和公主,简直目中无人得飞扬跋扈!也不知将来能许个什么人家。”
“六姐性子娇纵了些,人确实不坏的。”长宁替她解释。
齐岸不以为意道,“你眼里还有坏人吗,她要不是公主,娇纵成这个样子,早就被人背后戳断脊梁骨了。”
“也不对,”说完齐岸自己又反驳道,“你眼里也还是有坏人的,那个陈世曾经那样设计你,你心里怕是早就对他不喜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皱起眉头想起了一件事,他迟疑问道,“皇上那日给陈世和秦深都下了禁足令,虽然陈世被罚得时日短了一点,可算起来也还没到解禁的气候吧。”
“没有,还差几日,怎么,”长宁问道,“嫌罚得少了?”
“不是这个,”齐岸神情郑重了些,有些犹疑道,“奇怪了,我昨晚去了一趟仙乐坊,恍惚间见到一人,虽然和他平常的样子有些不同,但就是他。于是我跟了他一段路,只是后来被发现了,他一闪就不见了。”
“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只是个和他长得像的人罢了。”齐岸摆手道,“是我先入为主地把他当成十恶不赦的人,以后不管遇到什么破事都能往他身上想,他现在正在禁足呢,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也绝不敢在这时候出门。”
齐安说着说着就说服了自己,把这当成自己一时眼花认错人,说道,“况且那人身法灵活,在人群中简直像进了水的滑鱼似的,反应也很快,我跟了他没两步就再看不着他了。”
他给自己的这番话下了一个定论,“所以肯定是我看错了,陈世既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样的身法,他就是学问好些的普通人,况且以他的身份和家境,就是不禁足,也不会去仙乐坊这种地方的。”
长宁却并不会这样想,世上会有几个相像到这个程度的人?除了孪生兄弟,这个可能实在是太低了,而陈世并没有胞弟或者胞兄。
齐岸眼花之下看到的,应当就是他不错。
陈世其人,长宁用了一辈子都没看破,他有着与其身份不符的野心,也有着和他家境阅历不和的能力,他身上疑团重重,却从来无人发觉。
不得不说一副极好的皮囊和谈吐是极为有利的,就连齐岸心中再不屑他,也依然称他为“一个学问好的普通人。”
大郢的科举给了寒门士子和普通人一个抒发壮志和理想的方法,但也仅仅是一个方法而已。世家子弟累世的财富和教养,足矣在呱呱坠地时就和寒门学士拉开了云泥之别。
他们身边有父母族人的熏陶,有经年累世传承的家训的为人之道,有千金难聘的隐士之师,更有衣食无忧下的心无旁骛。
可是陈世以寒门之身,出现在了恩科三甲之中。
不怪他如今在百姓口中有着极好的口碑,毕竟他承载着无数人鱼跃龙门的期盼和渴望,可只有他做到了。
皇上青眼朝臣称赞,在百姓中还颇有美名,这一切都能给他的仕途带来平步青云的便利,只要他能够安分守己。
可是如今看来,还是长宁把他想的太简单了。
要在秦潇刚回京替她出气,把陈世按在暗巷揍的时候就提起过,陈世好像会武功,他的反应能力实在是太敏捷了,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可是如今他们都不相信的事实以另一种方法出现在她面前。
长宁呢喃道,“说不定你没有看错,那个人也许就是他呢。”
齐岸难以置信,“要是真是他,他冒那么大风险去仙乐坊难道只为听曲儿,正常人肯定不可能做出这种的事情,要是被人发现了,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他这是图什么啊?”
“是啊,图什么呢?”长宁自语道,“仙乐坊,又是仙乐坊,莫名其妙的骨笛,蜂拥而至的富商,还有不断哄抬的粮价,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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